它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它懵懂地加入厮杀的队伍。
它不知道那种永恒的、挥之不去的感觉是为何物,为了填满那个永远残缺的空洞,它不断不断地吞噬,它不断不断地厮杀,它成为连王族都惧怕的同类,却始终无法明白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是什么
它只知道,它叫埃德加多。
…
朱利安再一次摔下来。
这一次,他的脸埋在草里,仿佛是摔倒在丛林里,或者是某一片草地上?
他维持着那种姿势不动弹。
朱利安哪里都痛。
他的胳膊被机甲弄伤了,伤口还在缓慢地流血,而脚腕上的伤势更是严重,不知道是扭伤还是摔断了,但剧烈的痛苦让他的身体轻微一抽一抽地颤抖
。
可朱利安还是没有起来,他紧紧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像是要抱住自己。
好痛。
他想。
那一刹那远去时试图抓住他的情绪如此撕裂痛苦,让朱利安几乎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险些要被那种绝望的情绪吞没。
直到即将离开的那一刻,朱利安才意识到一个事实。
为什么代号a会说埃德加多不完整,为什么代号a会说自己不完整……
原本它们本来就是共同体。
而就在他远去的那一瞬间,他仿佛被埃德加多的情绪所捕获,他好似听到了那被丢弃的虫卵痛苦。
“……妈妈,您不要我了吗?”
朱利安沉重地呼吸了一下,感觉自己也变得奇怪。
不过是虫族,不过是虫子,他为什么会被它们的情绪感染,甚至也为之痛苦?
他趴了很久,才慢吞吞爬了起来。
他抱着脚嘶嘶吃痛,发呆了好一会,才疲倦地开始看着周围的环境,不知道自己又穿越到了哪里,反正肯定不是玛莎矿星。玛莎矿星上要是有这么多植物的话,那简直是奇迹。
朱利安在检查第三遍的时候,略显古怪地皱了皱眉。
这里看起来绿草丛生,仿佛是在野外。高大的丛林和低矮的灌丛,不管是哪一处看起来都非常完美……可就是因为处处完美,所以才显得尤为不对劲。
这里,太像是一种模板。
应该有的东西都有,透着一种过分完美的人造感。
而朱利安对这种东西非常熟悉。
就在下一刻,朱利安听到了拨弄丛林的声音,他猛地看向声音的来处,做出一副戒备的模样。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来者。
朱利安看着活生生的玛丽站在他的眼前,穿着白大褂,带着眼镜,漂亮微卷的黑色长发高高束起,非常干脆利索的模样。她看起来很高,微皱起的眉头带着严厉的痕迹,在看向朱利安受伤的胳膊和肿胀的脚腕时,更是露出绝不赞同的表情。
“你是谁?为什么会闯入我们的野外基地?”
“野外,基地?”
朱利安仿佛不会说话,只会重复着玛丽最后的话。
玛丽盯着朱利安看了半晌,按着额头叹了口气,丢下一句话,“在这里别动。”然后她转身离开,钻入了她刚刚来的方向。
朱利安在吃惊之下,一时间没来得及叫住玛丽。
几乎僵硬的脑子在嘎吱嘎吱转动后,他猛地跳起来,丝毫不顾已经受伤的脚腕,朱利安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追着刚才玛丽来的方向。
所以当玛丽从营地里找到医药箱再重新折返回来的时候,她看着更加破破烂烂的朱利安,眉头皱得死紧,凶巴巴地说道:“坐下!你的脚是不要了吗?”
朱利安愣愣地看着玛丽,一下子就坐了下来。
玛丽有点奇怪地看着朱利安,似乎没想到他这么听话。她拎着医药箱走过来,先给他受伤的胳膊处理伤口。不管是剪开衣服,还是清/理伤口,包括最后把一种剧痛但可以让伤口一天内愈合的药汁喷洒上去的时候,都没见这个陌生漂亮的青年发出惨叫声。
他只是从头到尾都傻傻地看着玛丽。
按理说,玛丽应该不高兴的。
就算对方是一位漂亮的青年,可是这种直勾勾的眼神非常不礼貌。
可是玛丽在觉得被冒犯了之前,更有一种奇怪的愤怒感。这种愤怒的感觉就像是她看到自己的朋友、或者是家人受伤后却不在乎的怒意,是某种……出于关切才会流露出来的生气。
这很奇怪。
玛丽又看了眼青年,他还是愣愣地看着她。
他的眼
睛很漂亮,是蓝色的。
就像她一样。
微卷的黑发凌乱地散落着,不管是从他身上的伤势,还是他这一身的狼狈,想必在来之前,已经遇到了不少可怜的磨难。
但他还是非常、非常好看。
玛丽想,利索地剪断带子,“这只脚不要再乱动了,固定三天后应该就能在走动了。等你能走后,我会让人带你出去。”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审查朱利安的身份。
她把东西都丢到医药箱里,顺手揉了揉朱利安的脑袋。
玛丽停住,古怪地看着自己的手。
她莫名其妙去摸人家小青年的脑袋干嘛?
玛丽低头看着朱利安,正想说句抱歉,却看到他呆呆地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她,呆呆地哭泣。
朱利安哭泣是无声的,默然的。
眼泪不断从他的眼角滑落,而他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他只是……只是没办法从玛丽身上移开眼。
玛丽有点被吓到了,她一直维持着的冷漠面/具碎开一角,顿了顿,她坐下来,干巴巴地说道:“好了,我不该揉你的脑袋,是我错了。但你闯入基地的事情,可别想着靠眼泪就能……”她看起来没有面上那么冷硬,带着点笨拙的柔/软。
“您,叫,玛丽吗?”
对面的青年仿佛才意识到自己掉了眼泪,手忙脚乱地擦拭着眼角。
玛丽眯起眼,看着青年慌乱的动作,“我是玛丽·休。”
朱利安整个人都僵住,捂着脸的胳膊更用力地捂住脸,沉默了很久,才干巴巴地“啊”了一声,喃喃地说道,“我,我叫朱利安·休。”妈妈。
最后这个称谓,朱利安没有叫出口。
…
玛丽觉得那个叫朱利安的青年很奇怪。
他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基地里,莫名其妙地哭泣,莫名其妙地留下来,又莫名其妙地跟进跟出。依着玛丽的性格,她本来是非常不喜欢这种碍手碍脚的行为,但在看着青年孺慕的眼神时,又会莫名其妙地妥协。
这整件事都太莫名其妙了!
“玛丽,你是说基地来了个陌生人?”
光脑通讯上,一道声音传过来。
如果朱利安在这里的话,就会意识到这个人是贾森·尼伯特。
是年轻了好多岁的贾森·尼伯特。
玛丽平静地记录着今天基地内需要记录的实验,“是,等你们过来的时候,顺便叫飞艇把他给带走,检查下他的身份。”
“他叫什么,我先让人去查。”
“他只说他叫朱利安。”
玛丽想起那个青年,沉默了一会,“不过我觉得他不是坏人。”
“觉得?”贾森·尼伯特像是觉得好笑般哈哈笑起来,“玛丽,你居然也会说这种话。你不是说任何一切的‘感觉’都做不得准吗?”
玛丽面无表情地说道:“闭嘴,代号a的尝试怎么样?”
“还是无法激活啊,看起来有可能是一颗死蛋。”
玛丽皱眉,“不可能,它还带有活性。”
任何一切的推测都是虚假,唯独实验的结果才是真实。
既然实验的结果证明代号a还具备活性,那就说那颗虫卵还活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发育的迹象。
玛丽和贾森沟通结束后,实验也记录完毕。
她关掉光脑走出实验室,在走廊的尽头,玛丽看到那个青年就站在那里看着隔着一层玻璃的基地。基地里绿意葱葱,不少小生物隐藏在暗影下,即使是监控摄像头也很难捕捉它们的痕迹。因为这是个还不完善的基地,所以监控的摄像头不够,刚好朱利安出现的那部分地区也缺失了。
这也导致玛丽不知道朱利安是
凭空出现的,还在思索着该如何补上基地的漏洞。
“你不是身体不舒服?”玛丽说话的语气有点生硬,这是她的习惯。但仔细听,就会发现她的话里藏着真挚的担忧与浅浅的关切。
朱利安看向玛丽,轻声说道:“我很好。”
他无意识地摸了摸肚子,又摇了摇头。
在基地的这几天,朱利安的肚子的确不太舒服,外伤和扭伤恢复后,肚胀的感觉却仍然时有时无,这让他食欲不振,有时候神情还有点萎靡。
可即便是这样,朱利安每天还是会出来走动。
他知道玛丽·休很忙,他知道她对他怀有戒备,他知道……
他注视着玛丽,感觉到难以眨开的酸涩热意在眼后聚集,下意识移开了头,喃喃地说道,“谢谢你,玛丽。”
在压下了那种灼/热的泪意后,朱利安重新对着玛丽点了点头,就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
只是他刚走了两步,就忍不住弓起身干呕起来。
这种呕吐的欲/望来得又快又强烈,朱利安都来不及掩饰。
玛丽脸色微变,严厉地看着朱利安,立刻就带着朱利安去做检查。她向来雷厉风行,做事不容旁人拒绝,却有一颗良善柔软的心,只藏在她冷硬的态度之下。
朱利安这几天已经体会太多,当他被压在仪器上时,远比抗拒的心理更快涌过来的是无法掩饰的、被关切的高兴。他微微抿住嘴角,任由着玛丽检查。
……直到,玛丽疑惑地开口,“……你的肚子里,为什么会有异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