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真的遵从他的意志,你就应该……”伊莱克特拉觉得自己特别像是人类中那种苦口婆心劝说的类型,但它这句话,却没有说完的时候。
因为,它突然想到。
在埃德加多的嘴里,虫母是朱利安,但朱利安,未必是虫母。
它眼中的朱利安……
是什么样的?
它遵从的,又是谁的意志?
…
[……遵从……意志……]
滋滋——滋滋——
他好像听到了什
么,但更多是被隔绝在外的诡异声响,令他什么都听不清。
他感觉自己在做梦。
一个真实的,清晰无比的梦境。
朱利安梦到自己的过去。
他还生活在雅斯顿主星的老宅里。
朱利安一直都对贾森领养他这件事毫无怀疑。
因为他并没有三岁之前的记忆。
好似是有一天,他在老宅二楼尽头的房间突然睁开眼,耳边传来了管家冰冷的声音,“少爷,你醒了。”
他想不起来三岁之前的记忆。
贾森和管家会告诉他,那是因为他发高烧好几天,所以失去了以前的记忆。
而他们,是朱利安·休的家人。
——家人。
小小的朱利安非常喜欢这个词。
是家人,所以冷待是可以忍受的;是家人,所以监视是可以忽略的;是家人,所以抽血和体检是必须的;是家人,所以必须忍受这种恐怖……
他站在老宅里的走廊上,趴着窗户,看着后院的花园。
贾森和管家从来都不让小朱利安去后院的花园,他们说那里非常危险,说那里都是可怕的怪物,说朱利安不能离开二楼的走廊,但是……
他总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
朱利安摇摇晃晃地爬上窗户,小小的身子骑在上面,看到了遥远花园的一角。
小小的他注视着那漂亮的园林,大大的蓝眼睛里满是惊叹,他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想去触碰,然后……
小小朱利安摔了下去。
二楼的高度,书本上说,大概是……摔不死人,他应该会立刻砸进草坪里。
但不是二楼,不只是二楼,他身处于老宅的最上层,所谓的二楼不过是幌子,所有的出入口早就被封锁,压根无法进出。
风声,啜泣声,惊恐的味道,眼泪……
他在哭。
当然他会哭。
一个四五岁的奶孩子。
然后——
漂亮的翅膀,干净的线条,散落的鳞粉如此璀璨,冰冷的外骨骼,纤细的触须,它们如同故事书的小精灵,从园林,从老宅的深处,从藏在地底的实验室突破收容,疯狂地涌向那个从高楼坠/落的孩子。
成千上万,前仆后继。
它们以一种疯狂暴戾的姿态撕毁所有的阻碍,却在接触到他时变得无比的柔/软,它们用自己的身躯,用自己的翅膀,用自己所有的一切成为他的缓冲物。
当老宅里的贾森和管家仆人们冲出来时,刚好看到小小的朱利安摇摇晃晃地从诸多虫子里站起身来——
那是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
虫子,诡异的怪物,娇/小可爱的人类,幼童,拯救……
听起来,的确是如同童话故事里才会存在的情节,却切实地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啊啊啊啊啊——”
有不知内情的仆人发出惨叫声。
虫子们密密麻麻地蜂拥而来,还在过来,持续不断地过来,它们几乎笼罩了小半个天空,层层叠叠地将幼童给包围住。嗡鸣声还在继续,可怖的嘶嘶声在老宅里回荡,所有的虫子都在因为幼童的恐惧而暴怒,以至于开始袭击人类。
那是贾森第一次见识到朱利安的力量。
小孩在虫子的包围中睡去,醒来已经是几天后,而那几天整个老宅都几乎被破坏彻底,贾森凭借着自己的身份地位强行把这件事给压下来。
而朱利安在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
可贾森却不断回想起当年玛丽曾经和他说过的话。
亵渎的种子种下,就会有开花结果的时候。
他能决定种子,却无法控制果
子。
他开始连续不断地梦到玛丽。
他梦到玛丽在他梦里对他笑,他梦到那个玛丽的尸体,他梦到了最初的诞生……梦,让他急剧消瘦,在深夜频繁惨叫着醒来,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止住这梦魇。
他梦到虫子从他的肚/脐眼钻出来,他梦到怪物将他吞噬,他梦到小小的孩童悬挂在他的屋顶上,冲着他露出天真无邪的微笑,肚子却硕大无比,正在不断地产下虫卵……亵渎,亵渎……
他在噩梦里,品尝到了恐惧。
玛丽——玛丽——
…
朱利安惊醒,眼睛酸痛,捂着额头。
他怎么会梦到贾森?
那些记忆,看起来似乎是朱利安年幼时曾经经历过的事情,但无论他现在怎么回想,都想不起来这些内容……如果是普通的记忆在梦里重现,他怎么可能会知道贾森在想什么?
他养父在梦里将那些想法,那些噩梦,还有和玛丽妈妈的对话都完整地重现出来,不管怎么看都非常奇怪……
那仿佛不只是记忆,不只是梦……
贾森梦里的玛丽,是如此清晰。
他捂着眼,感觉到隐隐刺痛。
就在此时,朱利安携带着的通讯器开始哔哔哔地响起来,这种刺耳的声音令他躺着的翅膀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是被这声音惊扰。
朱利安手忙脚乱地在怀里乱摸,好不容易找到通讯器打开,“朱迪?”
翅膀缓缓地展开,些许光线从翅膀的间隙里透了进来,他闻到了淡淡的草腥味,不算浓,但也在近处。
有虫族受伤了?
朱利安不自觉蹙眉,难道是埃德加多又和其它虫族打起来了?
朱迪的声音从通讯器的另一端传过来,语气非常严肃,“朱利安,莫尔顿他们出来了。”
他们还活着!
这本该是高兴的事情。
如果不是朱迪的语气这么紧张。
朱利安下意识薅住翅膀的边边,“怎么了?”
“他们从里面带出了一个非常诡谲的东西,天啊,如果不是你在塔乌星,我真想让你过来一趟。”她的声音里是浓浓的惊恐,“他们带出来一座石像,或者类似的东西。”
那是一座近乎完美的存在。
它的诞生历史怕是要追溯到不知多少万万年前,但最令人恐惧的并非它的完美,而是因为它的不完美。
它不是完整,而为残缺。
那半张残缺的脸……
该死,朱迪的声音绷紧,“总之,你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