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母在巢穴里睡觉。
他需要足够的力气, 去承受仍然不熄灭的欲/望。
狂暴的飓风已经将整颗星球都吞噬,风沙遍地,浓郁的黑暗笼罩在地表, 朱利安听着那些风声逐渐远去,整个人都蜷/缩在埃德加多的怀里。被一只虫族拥抱的感觉起初是怪异, 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安全。
他迷迷糊糊地摸到一条冰冷的胳膊。
“好冷。”朱利安嘟哝着,“埃德加多, 你好冷……”
无论怎么温暖也没有办法变热的身体的确一度成为埃德加多不喜的地方,但虫母只是嘟嘟囔囔了一会,又不情不愿地趴了回去, 将脑袋闷在湿冷的胸膛上。那紧绷的肌肉让他下意识咬了一口,但没用力, 至少没当做食物吃下去, 他的闷哼声小了后,有些不痛快地睡着了。
埃德加多没睡。
它“注视”着巢穴外,更外的风暴,那些腐蚀性的雨水,让这只虫族有了熟悉的感觉, 它莫名觉得它好像是在什么地方闻过这些味道。只是雨水渗透过它刚才挖开的缝隙,让温度变得更加湿冷。
人类虫母是个娇气的。
他的性格或许不娇气, 可是身体有时候也怕冷怕热, 埃德加多听到朱利安哼哼唧唧的声音, 立刻抱着虫母继续往下挖掘,那种感觉就好似它在逐渐侵蚀那些地层,在它抱着虫族消失在地底后, 曾经走过的地方似乎又重新“愈合”了。
人类虫母的繁育季非常活跃, 这得益于他之前长期的忍耐。
压抑太久后的爆发, 已经令这只可怜的虫母冲昏了脑袋,他成为了主动索求的一方,埃德加多从来都没有阻止过他,甚至在某些时候,它还是火上浇油的帮凶。为了让母亲更加沉/沦于无边的渴望,埃德加多可是动了不少手脚。
它是一只贪婪,自私的虫族。
朱利安在赋予它情感的同时,却也让它染上了太多属于人类的劣根性,它宁愿令自己忍受本能的反抗,都绝对不愿意与其他虫族分享人类虫母。雾气舔舐着青年的眼角,似乎是要将刚才在激烈动作里榨出来的泪水舔走。朱利安被冰冷冻得往后一缩,哼哼地又皱了皱鼻子,身上浓郁的香气变得越来越好闻,也在其中染上了一点点属于王虫的气息。
在激烈的交/配里,虫母和王虫地气息不可避免地混在了一起。
光是闻着那些味道,就能感觉到这是一只多么年轻,稚嫩的虫母。
他的味道甘美腥甜,最擅长的就是令他的虫巢彻底为他发疯,令王虫即便在这个时候都充满嫉妒地拥抱着青年,仿佛在这个孤寂,冰冷,遥远的世界里,也会在某个时候冒出来敌人。
等朱利安睡醒,发现他身处在某个阴暗,湿冷的巢穴里时,他们已经不知道在底下多么遥远的地方。毕竟在他睡着的时候,埃德加多一直都非常努力都往下挖掘,已经彻底远离了之前还能听到风暴的地方。
但朱利安的感觉还在告诉他,这颗星球似乎仍然处于风暴肆虐的时间。
他不由得为这颗星球上生活的人感到默哀……不,这里真的还能有人生活下去吗?那种疯狂的力度感觉就算是再坚固的洞穴都会被犁平。
“我们……在哪里?”
虫母的身体滚烫,带着怪异的热度。
先前嫌弃埃德加多的身体冷,但他现在又忍不住主动蹭上去,那些寒意仿佛能够驱散他身体的热意。
埃德加多嘶嘶了几声,“危险,的地方。”
“废话。”朱利安懒洋洋地说道,高热似乎让他整个人都失去了戒备心,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心中的虫族是什么模样,那看起来只有胳膊是属于人类的姿态,其他的多数都是冰冷的硬物,外骨骼窸窸窣窣地晃动了两下,似乎是拿捏不准收起
来还是继续任由着朱利安探索。
人类虫母很快就摸到那冷冰冰的外骨骼,突然一时兴起,“你的本体,究竟是什么样子?”
他从来都没有真正看到过埃德加多的模样,每次要么是在它的肚子里,要么人类还没看清楚它的模样就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只剩下那大概是个怪物的恐怖印象。
埃德加多沉默了一会,“有很多的,触须,和外骨骼,雾气是腐蚀用的,触足,还有的翅膀。”
朱利安艰难地在脑子里用埃德加多刚才说的内容,试图拼凑出一只虫族的模样,却不管怎么拼凑都觉得是怪物……算了,人类和虫族的审美本来就不一样,普通的虫族就已经觉得丑陋可怕,身为王族那自然是更不一样。
那更丑。
朱利安毫不留情地在心里这么说,那或许会有点令人伤心,但审美是一个与生俱来又被后天培养的东西,该诚实的时候还是要诚实一点,那的确是很丑。
但,也是个粘人的大家伙。
朱利安能够感觉得到埃德加多的触须几乎无处不在,它们似乎为了能够更大面积地和朱利安接触,几乎无时不刻都在他的身体蔓延舒展,变幻各种古怪的形态,就在某一个瞬间,朱利安甚至能够感觉到埃德加多为了让朱利安更温暖些做出的努力——它试图升起火来,但在这么深的地底,居然还能有空气呼吸就已经足够奇怪,再燃烧生火简直是自寻死路……
那当然没成功。
但不妨碍朱利安在懒懒地打了哈欠后,又将脑袋靠在埃德加多的肩膀上。
最起码这里摸起来是肉的。
“我怎么……”
呜呜,呜呜。
“听到了……”
呜呜呜,呜呜呜。
“哭声?”
朱利安有些茫然地自言自语,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他的确是听到了哭声,在他试图爬起来的时候,一个圆不溜秋的东西被塞到了朱利安的怀里,埃德加多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奇怪,含含糊糊,带着嘶嘶的回响,“是小三,它要破壳了。”
朱利安困顿的情绪立刻被弹开,惊悚地说道:“小三在这里?出壳?”
这简直是灾难。
朱利安在沉默了一会后,愤愤且绝望地尖叫——他希望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那样,但很悲惨的是那听起来真的就是,尖叫——“为什么它会在这里?!”
他感觉到一股近似于羞愧的情绪,还是来自于埃德加多,“西奥多和安德鲁靠藏在埃德加多的身体来避开朱利安的检查,它们想陪着妈妈。”
训练幼虫是王虫的事情。
青年下意识记住虫族这听起来有点人性化的句子,但还是为埃德加多的话感到荒唐,“……不要告诉我,它们两个现在还在这里?”现在的他没精力去追究那些麻烦,只想知道这个。
他很想死去。
或许就是现在,躺下来,死掉。
干脆利落的。
尽管朱利安不认为他会是一个好父亲,或者,父母,但他也从来没想过会在幼虫的面前上演这个。就在朱利安已经思考到了宇宙的尽头并且连脸色都苍白得可怜的时候,埃德加多救赎了他,“不,当然不是。它们被留在了原来的地方。西奥多或许将埃德加多的命令执行得太好,在任何时候都会带着小三乱跑,这一次它也偷偷摸摸地将小三塞在了自己的身体里带出来了。”
兄弟。
这是父虫对西奥多的希望,或者,的确是命令。
不管本质是什么,至少在虫母的面前必须表现出兄友弟恭的姿态,它很清楚……朱利安最不希望看到的东西是什么。
西奥多做得很好,它大部分时候都完美地做到了埃德加多的要求。
那在余下的那一点小麻烦里,它的父虫并不介意为它解释。
朱利安捧着小三的壳,手忙脚乱,但听到埃德加多的话还是瞪大了眼睛,“你说塞在了哪里?”
“它的身体内有一个很大的空间,目前能塞下几百只虫族。”
很大的空间,几百只虫族?
朱利安想想着西奥多那个小小的身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将埃德加多刚才说的话当做是真的,那怎么可能呢?
西奥多还是一只出生没多久的幼虫,它的身体怎么会……
“……如果小三是被西奥多塞在肚子里才带出来,那为什么会在这里?”朱利安的声音很轻,听起来像是在自我说服,“它……的确在破壳。”
他听到了可怜的呜呜声,不管怎么说那都不太像是虫族会发出来的声音。
但的确是从青年手心捧着的这小玩意里发出来的。
“显然,西奥多觉得埃德加多的身体更合适藏东西。”埃德加多平静地说道,它当然记得它的身体被捣蛋的幼虫塞进去一颗蛋,但说实话,它的本体那么庞大,多塞进去一颗蛋难道会影响到什么吗?
在虫母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时候,他第一个驱逐出去的虫族其实是两只幼虫。
虫母的命令是无法违抗的,但显然那个时候,西奥多已经将小三吐了出来,塞在父虫的某个角落里晾着。
西奥多身体内有空间,和几只幼虫藏在埃德加多的身体被带出来是两个概念。
王族的身体那么庞大,想要在本体上携带一些虫族当然很容易,但它们的行动并不自如,只能呆在一个固定的地方。但西奥多是在身体内部与生俱来就拥有一个空间可以容纳外物,并且随着它的成长,那个空间会逐渐扩张。
埃德加多对西奥多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已经有了概念,它将会成为曼斯塔虫族的母舰。
这是朱利安的头生子。
是承载虫母的王座。
除去对西奥多的担忧和生气,但现在还在出壳的小三才叫朱利安担心,之前西奥多和安德鲁都是有专门的虫族饲养和照顾,那些瘦小的虫族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做这个,每次看到新的虫卵都比朱利安要高兴多了。
现在只剩下他和埃德加多,朱利安真的害怕一个不小心就将幼虫活生生掐死了。
小三很努力。
尽管犯懒,但还是称得上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