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早早早,来，吃个包子。”

        秦镇给季晏和何庆一人递了一袋包子，最近《少年情诗》剧组的伙食比刚来的时候好了不少,剧组和村里协商，村里派出了一位专门办席的大厨,每天为演员们准备饭菜。

        天气冷了,再吃盒饭日子就没法过了。

        “早啊。”朱书光今天来得稍微迟了些,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这才10月，山里怎么这么冷了？”

        《少年情诗》的拍摄进程比朱书光预期要快，演员们很配合，拍摄过程中也没发生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拍到现在，朱书光的心情也相当不错。

        “打起精神来,再坚持几天。”朱书光特意看了季晏一眼，“时间很足,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

        朱书光已经做好了拍摄要延期的准备，可季晏的出色发挥却带动了整个剧组的氛围,季晏不仅有天赋，还很好学，这样的演员导演们很难不欣赏。

        朱书光很理解黎响为什么挑中季晏去演《我,无名》。

        ……

        化完妆,剧组的工作人员也都已经就位，季晏熟练地站到镜头前，待朱书光宣布拍摄开始，他迅速进入了状态。

        这是《少年情诗》剧组众人相当熟悉的画面。

        这三个月来，季晏的拍摄经验越来越丰富,当他进入状态的时候，很难想象这才是他拍摄的第二部电影。

        这一天恰好是个阴天，镜头中，浓云在天空飘荡，顾山在家中擦拭相片，妻子和女儿的合照被他摆在桌子上，相片旁边，是一摞又一摞星星的资料和照片，都被他格外珍惜的收藏着。

        妻子走后，时间于顾山而言似乎变得很漫长，他只能愈发频繁地去看星星的资料，让自己完完全全陷入对星星的观察中。

        这一天的生活似乎和以往没有任何区别。

        镜头集中在季晏身上。

        从监视器显示的画面看，顾山依然是沉默的，但他却越来越少笑了，他的眼神中总是呈现出一种空洞感——只有看星星时，那双眼睛才会偶尔有闪光。

        ——这也是让剧组众人震惊的点所在。

        拍摄时间越久，季晏越是能够把控人物的情绪，就像此刻，明明他演绎的还是顾山，可这个顾山和之前的顾山就是不一样，这些都可以通过他细微的表情展现出来。

        “我要是长空奖评委，我都乐意把奖颁给季晏。”卢瑜小声和秦镇嘀咕。

        他对《少年情诗》这部戏是不看好的，不说这种类型的电影在市场上根本不受欢迎，能够找出一个足够年轻、又能完美演绎出顾山这个角色的演员都不容易。

        可他们偏偏就碰到了。

        季晏这边在拍《少年情诗》，卢瑜也在帮他注意着，平时吃饭喝酒的时候碰上剧组找演员，他都要替季晏多提两句。

        季晏自己未必乐意多拍戏，可卢瑜不希望他难得的天赋被浪费。

        白天这场戏可以说是顾山生活状态的体现，而到了晚上，看着星星的时候，顾山身上才能有一点属于人的活力。

        不过在旁人眼中，他这个怪咖是越来越怪了。

        晚上的这场戏是剧组今晚的重点，也是季晏在《少年情诗》剧组的最后一场戏，演员们都迅速就位，季晏也努力调整着状态。

        “加油，季老师！”

        “没问题的。”季晏握了握拳头，“我会奋战到最后。”

        拍摄开始。

        这一天顾山在院子里看星星，阴天，星星很少，夜风又凉，顾山裹着外衣坐着，整个人看上去愈发单薄。

        猛然间，他的瞳孔中映出火光。

        火光是似乎从他平时最宝贝的屋子里冒出来的，自屋外蔓延到屋内，顾山眼中闪过一丝惊惶，猛然冲了进去。

        浓烟弥漫，屋外树木茂密，还有一个干草堆，火势越来越猛，顾山赶紧抓住妻女的照片，又抱着一大沓资料往外冲，可这个时候他却看到了更猛烈的火势——原来火并非来自他的家中，而是来自隔壁好友的家。

        孩子的哭声隐隐约约传到他耳中。

        他把手边星星的资料攥着，又把妻女的照片放到胸口，然后，顺着哭声来源的方向走了过去。

        顾山这一生都从未有过如此正经的表情。

        他总是表现得很沉默，或者神游天外，一副懵懂的模样，但这一刻，他的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坚定，火越来越大，他却没有丝毫要退缩的意思，他的面孔越来越模糊，整个身体几乎要被火海所吞没。

        最终，顾山一把抱住正在哭泣的孩子。

        他其实并不擅长和人亲密接触，即便和女儿相处也是小心翼翼的，很少去抱她，或者像别的父亲那样释放父爱，但此刻，他的孤僻似乎已经不复存在，抱起孩子之后，他就开始往外冲，可火势却越来越大越来越猛，他的身体慢慢和面孔一样模糊了。

        这是顾山在《少年情诗》剧组的最后一个镜头。

        拍摄的全程，朱书光都表情凝重，但一直都没有喊暂停，从季晏开始拍摄的第一刻一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出声，任由拍摄一直推进着。

        最后一幕画面落幕，朱书光猛地一拍手：“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