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融融,晨曦初现。
一辆马车停在学宫大门口,赶车的是一位穿着洗得发白、旧却不破的大棉袄的老头。
老头须发花白,身形高大却干瘦。一双眼睛黯淡无光的眼睛半眯着,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马车不宽不窄,拉车的马只有一匹,毛色灰不溜秋,一看就是一匹老马。
老人、老车、老马,这便是学宫为萧北梦巡游准备的车驾和随从。
“宫主,我这趟巡游,代表的可是学宫,人老一点,还能凑合,这车和马太老旧,怕是要丢学宫的脸面哩。”萧北梦将三老仔细打量了一番,看到这寒酸模样,终于忍不住出声。
“这你就不懂了,老物件才牢靠。当初,骆青山骆院长升任特席,外巡游的时候,就是这三样配置,一样没变。
学宫做事,不讲求花里胡哨的排场,注重的是实用和内涵。”凤轻霜面带浅笑。
“一样没变?他当时赶车的时候,是多大年纪?”
萧北梦当即抬眼看向了赶车的老头。
“这个还真记不太清了,应该是四十岁左右吧。”凤轻霜不确定地说道。
萧北梦一愣,一张脸顿时变得苦涩起来,“那个时候便已经四十岁了?宫主,您还是给我换个人吧。要不,我一个人上路,也能行的。”
骆青山升任院长的时间,距今已经有了五六十年,如果赶车的老人当时是四十岁左右,现在不就是百岁高龄了。
一把老骨头,风尘仆仆地颠簸赶路,指不定,无需三两天就给颠没了。
“怎么,嫌人家年纪大,不经折腾?”
凤轻霜微微一笑,道:“老物件牢靠,有他陪着你,我放心。”
“宫主,你是放了心,但我放不了心啊。”萧北梦连连摇头,坚决要求换人。
“小子,你是不是傻?”
穆三神神秘秘地凑到萧北梦身边,后面的话用神念传音:“你知道他是谁么?他姓江,名破虏!”
“江破虏!”
萧北梦浑身一震,满脸难以置信表情地看着穆三。
江破虏,曾经的天下第一,也是学宫弟子,镇妖塔历代通关者之一。
传闻,嘉元之乱,江破虏一人单骑,飞蛾扑火般地冲向了数万黑沙铁骑,从此没了音讯。
萧北梦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满脸沧桑皱纹,两眼浑浊的老者,居然是昔日名满天下的江破虏。
穆三看到萧北梦神色间还有怀疑之色,便补充了一句:“你小子可别不相信,他虽然已经远不复当年,但要护你一路周全,是肯定没有问题的。”
“我信,我当然信。”
萧北梦当即满脸堆笑地跑到了马车前,朝着江破虏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前辈,现今虽然已经开春,但春寒还盛,您进马车里坐着就好,赶车的事情,就交给晚辈了。”
说完,萧北梦就要去接江破虏手里的马鞭。
江破虏抬起一双浑浊的眼睛,扫了萧北梦一眼,道:“如此年轻的特席,倒是稀奇。”
江破虏的声音略显沙哑,沧桑而低沉。
“晚辈并无过人之处,能当上学宫特席,全靠着宫主和各位教习抬爱。”萧北梦谦虚地回应,并捧着双手,保持着接马鞭的姿态。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但是,特席坐车,车夫赶车,咱俩得把身份给拎清楚。”江破虏嘴角一扯,将马鞭抱在怀里,把头转向了一边,直接懒得再理会萧北梦。
萧北梦讨了个没趣,只得尴尬地爬进车厢,打开车窗,向着送行的人挥手告别。
凤轻霜、吴空行和穆三站在一起,先后向萧北梦点头示意。
柳红梦静静地站在凤轻霜的身边,面含微笑地看着萧北梦。
周冬冬离着众人稍稍远一些,一个劲地向萧北梦挥手。
“前辈,我们走吧。”
萧北梦放下了车窗,轻轻出声。
江破虏稍稍坐正了身体,轻甩马鞭。
骨碌碌的声音响起,马车缓缓向前,驶出学宫,向着圣城的方向行去。
今天的圣城与往常很不一样,以往人挤人、人挨人的中央大道上,空无一人。
人都聚到了中央大道两边的街巷当中,一个个垫脚翘首地四处张望着。
几乎半个圣城的人都拥挤了过来,人实在太多,稍有骚乱,极可能引发踩踏事件,城主府不得不慎重。
故而,一大早,圣城军军士早早地守护在中央大道两边,全副武装地维持着秩序。
昨日段九思离开学宫后,萧北梦要巡游天下的消息便迅速传到了圣城,再传到怒风原,而后从怒风原传至天下。
圣城在昨日便开始沸腾了,上一次学宫特席巡游,已经是五六十年前的事了,记得当时场景的圣城人,现在多半已经须发半白。
不同于城主府,圣城的老百姓们总把学宫看成是自己的学宫,数百年前是如此,现在还是如此。
特席教习巡游天下,这是学宫在向天下彰显实力和影响力,对圣城百姓而言,有荣与焉。
一大清早,无需城主府宣导和调动,圣城的百姓们便自主自发地聚拢到了中央大道两旁,要见证这一场巡游盛事。
而且,他们也都知道,要巡游的这位特席教习,与以往的特席很不一样,不单人年轻,而且身份很不一般,乃是南寒王长子。
因此,圣城之中有传言,说学宫与南寒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
老人赶着老马,老马拉着老车,踏上中央大道的时候,长十数里的中央大道两旁,原本吵吵嚷嚷的人群,立马鸦雀无声起来,尽管还只能听到微弱的车轮滚动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马车来的方向。
很快,一辆灰不溜秋的老马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赶车的明显是一位老人,带着一顶黑色大暖帽,遮住了半张脸,看不到完全形容。
“特席!”
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声,于是,中央大道两旁立马响起了雷鸣般的呼唤声。
一声声的“特席”,响彻整座圣城。
江破虏佝偻着腰背,半低着头,全然不在意道路两旁热切的百姓,有一下没一下地挥动马鞭,驾着马车,缓缓行驶在中央大道上。
萧北梦感受到了圣城百姓们的热切,尤其是听到这些热情的呼喊声中,夹杂着为数不少的娇软柔媚的女声后,他的心中升起了一股冲动,要揭开车窗,向两旁人群挥手致意的冲动。
当然,更重要的是要向圣城的大家闺秀们行注目礼。
不过,正当他向窗子伸出手时,一个声音传到了他的耳中:“你要是忍不住要骚情一下,我们也就不着急赶路,先在圣城之中找间旅店住下来,让全城的百姓都能有机会观瞻萧特席的绝世风姿。”
传音的自然是江破虏,他的声音很是平静,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萧北梦连忙缩回了手,正襟危坐。他听得分明,江破虏将绝世风姿四字咬得很重。
马车一直向前,慢慢地消失在一个个圣城百姓的眼中。
从始至终,坐在车中的萧北梦没有发出任何的动静。
“啧啧,如此春风得意的场景,萧北梦却是不动如山,这份定力,难能可贵!”
“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气度,萧北梦不简单呐!”
“现在一看,天顺第一纨绔这个名头真是大笑话。萧北梦,分明就是南寒麒麟儿嘛!”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咱们学宫教导有方!”
……
人群之中,不单只有热情的拥趸,还有一些自认清眼看浊世的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