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雄没想到李海平一开口就问起他去桃林县办案的事情，不由吃了一惊，脸上流露出惊慌和尴尬的神色，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原来，在领受秘密调查李卫军的任务时，王雄就被告知：李卫军的案子，可能牵涉到桃林县委和松山市委一些重要领导，为了防止那些案件有关的人阻挠、干扰办案，对李卫军的调查必须高度保密。市委领导中除了周毅鸿和王忠勇之外，其他领导包括市长李海平在内，都不能让他们知晓此次调查行动……

王雄在市纪委工作多年，对桃林县的复杂局面比较了解，也曾多次接到过对罗秋林、杜尚武、邱爱华、李卫军等人的举报，知道他们都是市长李海平一手提拔起来的，属于同一个圈子里的核心骨干。周书记这次下定决心秘密调查李卫军，显然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其真实目标并不是李卫军，而是罗秋林、李海平等人！

其实，在领受这个任务时，王雄曾经犹豫过、害怕过。因为他很清楚：一旦自己带队秘密调查李卫军，就等于站到了市长李海平的对立面。而李海平在松山市树大根深，门生故吏遍布各县市区，在省委的靠山和后台也很强大。一旦他和周毅鸿撕破脸皮公开决裂，到最后鹿死谁手肯怕还是个未知数……

正因为内心有点犹豫害怕，因此，当听到李海平直截了当地问他最近是不是在桃林县办案时，王雄不由有点惊慌失措，嗫嗫地答不上话来……

李海平用一种洞察一切的目光凝视了他几眼，脸上再次露出一丝笑容，意味深长地问：“王雄同志，有人现在正在把你当枪使，想让你为他们冲锋陷阵，在松山市官场掀起一场血雨腥风的斗争——这一点，你意识到吗？”

王雄垂下眼帘，有点心虚地答道：“李市长，我不大明白您的意思。实不相瞒，我们纪委前不久确实成立了一个调查小组，准备对李卫军的违纪违法问题展开全面的调查。这次调查的起因，是我们接到了很多关于李卫军包养情妇、贪污受贿、腐化堕落的举报材料。在对举报材料进行分析和研判后，我们认为这些材料反映的问题很可能是真实的，因此决定成立一个调查组，对举报材料反映的问题进行初核。

“因为还没有对李卫军进行立案调查，所以我们没有向市委进行汇报。没想到，在初核期间，李卫军却突然潜逃了，令我们的调查工作一下子陷入了困境。我们本来是想近期向周书记和您汇报一下有关情况的，没想到您已经知道了，那我就借这个机会把我们前期调查李卫军的情况向您做个详细汇报吧！”

李海平皱皱眉头，把手一摆说：“王雄同志，你没必要长篇大论地为自己辩护，你们调查李卫军的情况，我早就知道了，无需向我再做什么汇报。另外，你的苦衷我也很理解，知道你现在夹在墙缝中，左右为难。我只想提醒你一句：在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中，冲在最前面的人，往往就是死得最快的人！所谓‘枪打出头鸟’，就是这个意思。”

说到这里，他盯视了王雄两眼，继续说：“你是个聪明人，在接受调查李卫军的任务的时候应该就意识到了：调查李卫军绝对不是一次简单的反腐行动，否则的话，他一个小小的正科级干部，市纪委为什么会如此大动干戈地成立一个调查组去查处他？按照干部管理权限，他应该是由县纪委查处的，对不对？另外，你们调查李卫军，为什么要搞得如此神神秘秘鬼鬼祟祟？为什么要瞒着绝大部分市委领导、县委领导？这分明就是个别人的阴谋，想利用李卫军的腐败问题打击同事、清除异己！”

王雄被他这番话说得心虚胆颤、汗流浃背，愣了好一阵才结结巴巴地说：“李市长，也许您的分析判断是对的，但我是个鲁钝之人，确实没想那么多，只知道奉命行事，如果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请您多多指教、多多谅解！”

李海平“嗯”了一声，沉默了片刻，忽然问：“三个月前，你曾经委托王忠勇同志向龚书记提出来，说想换个岗位，到下面的县市区去当一届书记，但当时龚书记明确拒绝了你的请求，你知道其中的原因吗？”

“我不大清楚，也许是龚书记觉得我能力不足吧！”

李海平摇摇头说：“你的能力方面并没有问题。龚书记之所以拒绝你，是因为他听到了一些反映，说你跟你弟弟在竹山县合开了一家建筑公司，多次利用你的职权和影响力，帮助你弟弟的公司中标市政建设和城乡道路改造工程，赚了很多钱，在当地造成了很恶劣的影响。”

说到这里，李海平打开办公室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叠材料丢到王雄面前，说：“这些都是竹山县一些知情人亲自送到龚书记和我这里的举报信，里面反映的内容，就是你在担任竹山县纪委书记、松山市纪委副书记期间，多次帮助你弟弟的公司串标围标、打压竞争对手、垄断竹山县政府工工程的一些事实和证据，你自己看看吧！”

王雄苍白着脸，用颤抖的手拿起那些举报材料，稍稍浏览了一下上面的内容，心里不由一阵冰凉，强自辩解说：“李市长，我弟弟在竹山县确实有一家建筑公司，但我并没有在里面入股，也没有利用自己的职权和影响力为这家公司承揽工程。这些举报材料都是想当然的推论，认为我弟弟开了公司，我就一定会利用我的权力为他谋利，完全没有任何实证，请李市长明鉴！”

李海平笑了笑说：“王雄同志，这些举报人都是在竹山县有一定影响力的建筑商和房地产开发商，他们的信息也是很灵通的，对于串标围标这样的事情，他们都很敏感，也很懂其中的套路。他们举报你利用职权为你弟弟的公司帮了忙，应该不完全是推测和估计，肯定有一些证据。他们之所以不直接到市纪委去举报你，而是把举报信送到龚书记和我这里，就是因为你现在担任市纪委副书记，如果去纪委举报你，肯定起不到作用。实话告诉你吧：在接到这些举报信后，龚书记和我都找竹山县委的负责人了解了一下情况，他们承认，你确实曾经跟他们打过招呼，要求在你弟弟的公司竞标政府工程时予以关照。单凭这一点，如果认真追究起来，你肯定脱不了干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