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早知道你会这样,我也搏一搏了,调制龙涎香的那么多,恐怕没我出头的份。”孙鹤哀叹不已。
一番比对下来,他们三人中有两人调制龙涎香,一人调制的桃花香,皆奔着长公主的喜好而去。
闻言,田大老爷的脸色不大好看,知道这是实话,可能不能不要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来。
“现场我观制安神香的少说也有十来人。”阮柔闻言回答,言下之意是,每一种香料,竞争的人都不会少,不相信自己的手艺,那调什么都不大可能出彩。
孙鹤复又垂头丧气,嘟囔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他是还年轻,可长公主如今六十有余,在皇家堪称高寿,能不能有下一个十年,着实不好说。
心中如此想无可厚非,可皇家贵胄,如此非议,太过容易惹火上身。
她瞄了一眼陈问舟,示意他说话。
陈问舟领会,肃了神色,道:“慎言。”
田大老爷白了脸色,也连忙呵斥,“阿鹤。”
孙鹤这才惊觉失言,多说多错,兼之对自己没甚信心,索性闭了嘴不再言语。
陈星河性子沉稳,见状岔过话题,“来到京都才知道人才济济,果真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对自己的制香天分心中有数,不过比寻常人略佳,因着陈氏族人的身份才占得优势,此番来不过多渐渐世面,提升提升自己。
“是极。”田俊义扶着胡须感慨,他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形象,青衣布衫,瞧着颇有几分智慧,话却并不多。
“十年前我也来过,现在不少成名的制香师,都是当年在京都崭露头角的,咱们不求博得殿下青眼,只求能得个上上评,便足够享用不尽了。”
这便是说最后老牌制香大师的点评,有聪慧的,多指点几句,指不定就开了窍。
本是来寻些慰藉,不料接二连三打击,陈父那股子忐忑是彻底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失落。
“罢了,时间不早,我们就先走了,你们也不必太过忧心。”
闻言,几人纷纷起身,两方又是一番作别,送离了五人府门眼上,不久,各处主子处皆熄了灯。
田大老爷出得门去,瞧了眼身边的陈父,悄悄问道:“你觉得他们有几分把握。”
“不知。”陈父老神在在摇头,亲疏远近他还是分得清的,田老爷顶天了是亲家,陈问舟可是亲儿子,但他瞧着,把握不小,小儿子倒还好,那位阮姑娘倒是真有几分气度。
“你就跟我耍滑头。”田老爷也不在意,笑骂两句,安静了几息,他复又道:“你这小儿子可真有眼光,这么个好师傅,就给捆死了。”
事到如今,春林香斋从始至终归陈问舟所有的消息也不是秘密,众人心知肚明,只并不拆穿。
陈老爷颇为得意,“嘿,可不是,我跟你说,别再想着挖墙脚,这份知遇之恩,你挖不动的。”
“早就不想了。”田老爷虽是这么说,心中却暗自腹诽,要是没有自家侄女这一出,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过这等人才的。
想起糟心侄女,又不免有几分郁闷,他们四月从府城出发,临出发前,乡试结果已出,便宜侄女婿果然榜上无名。
不是他瞧不起农家学子,而是乡下跟城里享受的资源压根不是一个级别,府城的夫子至少举人起步,藏书、人脉皆丰厚,远不是乡下一个穷秀才开的小私塾能比的,要他看,城里随便挑一个秀才举人,他们田家再栽培几分,不比那乡下小子好,偏侄女猪油蒙了心。
想起侄女归家的处处讨好,他就气不过。
明明小时候心气挺高,他也以为是一个能干大事的,这才没逼着二房过继,谁知道,越长大越不像话,成天想着招赘,殊不知,田家的产业,他可以交到侄女所生的田家子嗣手中,却绝对不会交给一个外姓的侄女婿。
敢情人从始至终都没想清楚过。
罢罢罢,总归嫁出去的女儿,以后自有其爹娘操心,他一个大伯,只要不累及田家名声,便随她去吧,只是还要看看陈家小子和阮姑娘这次收获如何,若是,侄女就老实待在安平镇一辈子吧,总少不了她吃喝。
也不知是不是缘分,陈家和田家在京都的宅子也相隔不远,前后几步路的距离,两人几乎是一路同行,至田府院前方分开。
离了外人,身边只一个族中子侄,陈父却是自在许多,心情肉眼可见的飞扬。
陈星河不解,疑惑问:“族长,你对问舟很有信心吗?”
“比你有信心的多。”陈父没好气瞥他一眼,对这个大力供养的侄子很不满意。
陈星河摸摸鼻子,有点心虚道:“那族长你多在族中挑些小辈教导,我也能帮着带带。”
陈父再次蔫了,族中的小辈他比谁都关注,奈何没人有那个才干,才矮子里挑了高个,这么说不是扎他心吗。
复而,又欣喜起来,“算了,不能两全,问舟如今这般,以后若是能培养一批人起来,也算我陈家烧了高香。哎呀呀,我是万万没想到,他还能来这一出。”
这语气着实有些怪,带着点不满,似乎又带着点为人父的得意。
想起过去的打压,陈父有几分后悔,可又觉得没什么好后悔的,左右陈家的产业要留给大儿子,若不是他拘着,小儿子不至于有今日这般成就,如今这般正好,各忙各的,互不冲突。
陈星河不予置评,心想如今问舟再好,也跟他们陈氏族中没太大关系了,总不可能弃陈父这个族长转投过去吧。说不得几十年过去,就是陈家另外一支了。
也得亏陈问舟不知道陈父想法,否则,定然是要啐一口的,他能有今日全靠自己,跟陈家祖先有什么关系,以后就是两家,谁也不占谁便宜。
可惜他此刻已经回屋安眠,全然不知。
接下来五日,诸多制香师皆放松下来,于繁华京都闲逛,欣赏一朝之都的风华,一夜的纠结,也足够他们冷静。
而公主府,公主府请来的十位制香大师,紧跟着忙碌起来,整理、登记,需要封存的香料各归各位,静待最后成品,而已经成型的香品则立即打开点评,记下优劣。
三五人一组各自打分,复又交叉点评,选出上中下三级。
也确实如阮柔所言,并不是所有香都能供到长公主的眼前,岁月催人老,其本就精神不济,年老后对这种格外浓烈的香气甚至略有不适应。
最后,递至长公主跟前的,不过每大类香料的前三,拢共不过二十份。
而最终的冠军,则不在论香料与技巧优劣,全凭公主感觉,无他,这本就是为迎合长公主喜好的比赛,又不是什么商会举办的正规比赛,谁也说不出个不是来。
长公主府规矩森严,下人们恪尽职守、口风甚严,虽然参与者众多,却无一丝一毫泄漏,不知有多少人偷摸着塞银子想打听消息的,俱被退了回来,着实叫人无奈。
好在阮柔和陈问舟这边自知能力有限,并不去做这些无用功。
然而,人不去就山,山却来就人。
时隔多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霍老爷再次出现,春风拂面,衬得圆圆的脸蛋更显奸诈。
“霍老爷。”几人见礼,霍老爷似乎比头几次更为平易近人。
人精似的阮柔立时明白,想必是得知了什么内部消息。
果不其然,出口就是一道“恭喜。”
陈问舟故作不解道,“不知喜从何来。”
霍老爷道,“哈哈,我有一个侄子候了公主,算是长公主晚辈,听了一耳朵消息,你们那安神香可是进了长公主的眼。”
能准确说出安神香,消息应当不假,陈问舟呼吸忽的有几分急切,追问,“那结果?”
霍老爷缓缓摇头,“这就不知了,应当还没定下来,但你们的安神香能脱颖而出,阮姑娘果真不凡啊。”
这话来来回回,阮柔都听其车轱辘话说了三次,唯有这次最真心实意。
想来也是,前两次都是他们有求于人,如今,能在公主府跟前露脸,不管怎么说,都不是昔日毫无根基的浮萍。
阮柔嘴角勾出一个浅浅的笑,所以啊,为这一趟京都,总归是值得了。
五日也就是一眨眼功夫,公主府内,百余份香料被一一贴上制香师的名姓、籍贯、背景,每一份都配上厚厚的点评册子,是综合所有人意见最后给出的评语。
唯独有一份,不时有几个制香大师神色略微纠结看过去,不一会又将视线移开。
作为最终的胜利者,那份将由长公主亲自点评,无需任何专业的术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