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五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秋天储存的野物早已消耗殆尽,甚至粮食也所剩不多,每年这个时候,都是铁家日子最难熬的时候。
媳妇儿有了身孕,伙食是万万减不得的,就只能从两个男人身上省,没几日功夫,铁父和铁勇都瘦了一圈。
又一日,饿的提不起劲的铁勇,看着同样瘦的铁父,终于忍不住了。
他道:“爹,我去当兵吧。”
铁父坚决不同意,他就这样一个日子,若出了意外怎么办?
可铁勇一旦有了心思,压都压不住。
“家里日子艰难,大娘连口好的都吃不着,我不想她跟娘一样。”
铁父的眼睛剧烈收缩,仿佛看到了很久远以前的一幕。
铁母说是难产而亡,其实更多是怀孕期间伤了身子,生产后又没能吃点好的补充元气,这才一日一日衰弱,最后病亡。
铁勇说这话,无疑伤了铁父的心,他知道父亲一直在为当年母亲的逝世伤怀,可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他索性继续说了下去。
“我打听过了,府城兵营的兵一般不会被派上战场,我不会有事的。”
“那哪说的准。”铁父依旧不同意,苦口婆心,“你要是担心家里日子难过,咱们今年就早点上山,总不会亏待了大娘。”
铁勇倔强的抿紧唇,一言不发,再早也要等夏天过去大半,否则春天诞生的猎物还没能长大,涸泽而渔,便是连没见识的猎物都不会轻易去干。
“爹,你就同意把。”
铁父不论怎么都不松口,听着再好,用命换来的银子,花起来都不那么叫人开心。
铁勇不能直接违背铁父的意思,父子俩就这么僵持住了。
事情的转机出现了五月中旬,彼时,府试的成绩刚刚出来。
因着自家有一门读书人的亲戚,铁父在镇上打零工格外注意了些,一日,府衙门口张贴了一张大大的告示,上面贴着复试录取的名单。
铁父凑上前去,他不认得字,可榜前面有专门的人传唱,一连唱了三遍才作罢,接着又有下面的读书人上去给大又读了几遍。
连着两次听见了宋元修这个名字,铁父才敢确定,宋家小子这是中了童生,四处张望,却瞧不见人影,不由得纳闷,难道他们都没来看成绩。
实则,宋元修哪里是没来,他人还在府城呢,硬是等着成绩出来,方才返程回家。
或许也是他的幸运,县试因为天气筛掉了不少又学识的学子,得过县试的学生成绩本就较以往差一些,此番浑水摸鱼,竟叫宋元修真的中了。
府城的名单直接张贴在府衙的公告前,大红喜报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宋元修和秦春生挤在人群中,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从后往前看,一个十分自傲的从前往后看,几乎是在同时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也是巧合,此番府试拢共录取了四十八名学生,宋元修得了倒数第八,也就是四十一名,秦春生则是得了第十一名。
两人水平不同,期盼也就不同,宋元修确认自己中了后欣喜若狂,第一时间想要找宋父和宋三哥分享喜悦,而秦春生却是蔫头耷脑,很有些失望的模样。
无他,按规定,院试前十为甲等,可入县学学习,而后十名,还得找关系、送银钱方能进去,仅差一名,就有不小的悬殊。
不过能中就是好事,为了能第一时间看到成绩,一行硬是在府城多待了十来天,银子不知花去多少。
秦家还好,宋家这边,宋父带来的银子早已花的差不多,又是焦急又是心慌。
好在成绩终于出来,秦父操办了一场小小的庆功宴,也不敢大办,怕别人笑话。
“宋家老哥,恭喜恭喜。”秦父虽然是个读书人,却没有那些迂腐的架子,饭桌上也很是亲近。
宋父同样举起酒杯,连道,“同喜同喜,春生年纪尚轻,以后定然前途不可限量”。
一行人高高兴兴,一醉方休,第二日,又各自在府城添置了些东西,方才回程。
府城比县里繁华的多,秦父在这边的书肆找到不少县里没有的典籍注解,很是抛费了一般。
而宋父自己没有买什么,却是各给了两个儿子一百钱,随他们去买什么。
宋三哥得了一笔意外之财,想了又想,买下一匹料子,家里的女儿长这么大,穿的都是姐姐们换下来的衣服,一直嚷着想要新衣服。
至于宋元修,本不想买什么,可后来,同样去书肆挑了一块砚台,许是府城的读书人多,东西竟比县里的还要便宜些许。
第三日,一行人踏上归途。
府城回镇上需要三日功夫,他们雇的马车脚程慢,远没有府衙报喜的人快,故而等他们回到祁山镇时,就连乡下的宋家也已经得知了喜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