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阮素娘的怨恨。”
“主线任务完成奖励10000积分,请查收。”
意识从上一世的纷杂中醒转回来,阮柔缓缓呼出一口气。
“开启下一个任务。”
“嘀, 任务世界即将传输,请宿主做好准备。”
阮柔睁眼, 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并不急着探索四周, 她停留在原地,接收原主的记忆。
原主阮贞娘,今岁二十有六, 乃田家村田荣家的儿媳,年纪轻轻, 守寡却已有八年,膝下育有一儿一女。
六年前丈夫病故之时,一双儿女尚小,原主不舍,兼之夫家田氏一门俱不同意, 无奈留在田家守寡。
守寡的头两年, 原主处于伤心之中, 养育一双儿女, 并未想改嫁之事。
然而,孤儿寡母, 夫家嫌弃,日子何其艰难,娘家爹娘鼓动之下, 有意改嫁,却仍没能成事。
一切概因当下对女子尤为严苛,女子丧夫后改嫁千难万难, 官方鼓励守节,田氏族规更是苛刻,严令禁止族内女儿、媳妇改嫁,甚至因此在十里八村经营出一个好名声,闻者莫不夸赞,却不知多少女子因此吃尽了苦头。
便说原主,阮柔于黑暗中睁开眼睛,循着记忆一一捡起地上的铜板。
待数过足足一百枚整,她如原主一般,放回存钱的罐子。
屋内没有点灯,只靠着窗外浅淡的月光,不至于磕到碰到,阮柔摸回床上,微微叹气。
就如原主这般,守寡八年,白日里劳作,夜间无事可做,甚至连家门都不被允许出去,就只能在屋子内洒满一百枚铜板,再花费一个时辰捡起来,方能入眠。
这一招,还是她从同村一个老寡妇那里听来的,那人比她更苦,她起码还有两个孩子,对方却一个孩子都无,就为了田氏一族的好名声。
越回忆原主的生平,阮柔越是生气。
她也登临过高位,自然知晓上层的心思,大义上扯些诸如以礼治国的鬼话,不过为着男人的那点心思,实则框着女子改嫁算什么礼仪规矩,正相反,鼓励女子再嫁,扩充国家人口,方是治国利民之良策。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上层的不鼓励改嫁,到了田家村这般地方,就直接成了不得改嫁。
奈何如今她就一个老百姓,对上层的决定无能为力,眼下,最重要的是完成原主的心愿。
守寡一生,原主阮贞娘却没能得到一个善终,唯一的儿子被夫家惯成一个小混混,成日在村里偷鸡摸狗。十五岁时滥赌赌输了十两银,田家不仅没帮着出钱,甚至把原主唯一的女儿卖掉还债。
再之后,唯一贴心的女儿被卖,儿子不争气,原主一生真就如被泡在水里的黄连,没过一天好日子。
改嫁,必须改嫁!
阮柔内心只有这一个念头,田家她是一天都不想多待了。
然而,现实摆在眼前,原主二十六岁,干惯了农活,面容干枯,皮肤粗糙,在乡下就是最寻常不过的农妇,更别提田氏一族的难缠,顶着这样一副局面,她该怎么再嫁?
但再难也得离开,她继续思考着对策。
原主的娘家阮家虽说不如田家这般,却同样支持女儿守寡,无他,争一个会教女儿的名声罢了,如此,阮家也靠不上。
眉头缓缓攒起,阮柔盯着漆黑的头顶老半天,依旧没能想出一个可行的办法。
一夜难眠,翌日,阮柔打着哈欠起身。
原主虽是寡妇,可身在田家这个大家庭,每日里要做的也不少。
田家人口众多,枝繁叶茂,上一代田父下面另有个弟弟,分别为田荣、田华、田富、田贵,四兄弟分别在小田村开枝散叶。
田父田母同样生了四个儿子,分别为田满山、田满川、田满仓、田满囤,原主所嫁就是老田满仓,于六年前因一场风寒就此病逝。
人多,事情也多。
阮柔进来灶房,跟老四媳妇卢氏一起做好早饭,大部分饭菜被端到堂厅,余下小部分,是家中几个媳妇和女孩们的饭食。
是的,田家男女分桌,说好听点是分桌,实则就是女人们不配上桌,只除了为田家立下大功的田老太太,在公婆死后终于得以上桌。
就着咸菜,阮柔极有胃口地灌下一碗水比米还要多的糙米粥。
恰在此时,田老太从前面过来,一张枯瘦干柴面容挂着极其刻薄的笑容,颐指气使道,“老大家的,你今天忙院子里这一摊子,老二老家的,你们还是跟着下地,老四家的后面菜地交给你,顺带看好几个孩子。丫你带着妹妹们去打筐猪草回来。”
“是。”几个儿媳和孙女纷纷低头应是。
别看小小农家,田家有着严格的等级,田老头与田老太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是说一不二的存在,加下来就是田老大等四个男丁。
作为长子,田老大承担起了家中最大的劳作,最受田家二老重视,其他个儿子在时倒都差不多。
如阮柔这般的儿媳,作为外人,甚至还要排在几个孙子之后。
就是四个儿媳间,也有着地位的区别,田大嫂为田家生了子,位置自然最高,平素也能在田老太跟前说上几句话。
而田四媳妇作为田老太的娘家内侄女,在田家经常偷懒耍滑,也不会受什么责骂。
田老二、老皆不受爹娘重视,连带着媳妇儿地位不高,不过,在田满仓去世后,原主就沦落为田家地位最低的存在,比被厌恶的田家女孩儿们好不了多少。
就连田老太安排活计也是如此,最辛苦的下地活计一直都是安排田二嫂和原主一起。
田老太施施然离开,田大嫂嘴角带笑,动作利索地收拾起灶房上下,田四媳妇一副匆匆忙忙的模样离去。
若说一开始,田二嫂还会不甘愤懑,可这么多年过去,她再没了多思多想的精力,每天脑子里唯一会想的就是怎么把活干完。
很快,丫摸了摸嘴巴,舔干净碗筷,领着几个妹妹去打猪草。
原主的女儿五丫乖巧跟在身后,不声不响。
阮柔摸了摸五丫的头,逗得小姑娘露出一个乖巧的笑,这才放人离开。
“贞娘,走吧。”田二嫂扛起角落的担架,阮柔按照原主的记忆,轻巧提起锄头扛在肩上。
可真重啊,感受着肩膀传来的压力,阮柔不是很舒服的扭了扭。
两人都为女子,即使出门干活,也是不能随意和外人说话的,遇到女子还好,遇到男人,更是要低着头远远避过,总给阮柔一种她是过街老鼠的感觉。
来到田地,一个挑担,一个浇水锄地,忙得不可开交。
田家拢共十五亩上等水田,八亩下等水田,七亩旱地,别看田地不少,可田家人口多,交去赋税后仅能混个肚饱,勉强存上几个银钱,日子照样过得紧巴巴。
当下并非农忙,田家哥兄弟结伴去镇上打零工,一天也能赚回几十个铜板,地里的事情就全部交给田二嫂和原主,偶尔田老头和田老太会过来帮把手,说是帮忙,其实看管更多。
太阳渐渐上了枝头,两人额头俱都冒出细细密密的汗水。
阮柔一股脑坐在了田埂一丛青草上,再顾不得脏不脏。
田二嫂见状也歇了,妯娌俩一同干活多年,同是田家的小可怜,关系倒还不错。
干坐无趣,阮柔便捡起个话题,“二嫂,丫的亲事相看得怎么样了。”
田二嫂闻言露出个满意的笑容,“差不多了,等确定下来我再跟你说。”
阮柔侧头去看她,显然是真的很高兴,略显浑浊的眼中绽着亮亮的光彩,“别的不说,咱们田家女儿的名声在十里八村谁不知道,连县太爷都夸过的,&039;柔顺恭谨,勤劳俭约&039;。”
她一字一句,虽然并不识字,却吐字清晰,概因田老头田老太请人写了一副字特意挂在家中,恨不得日日吃饭睡觉都给人念一遍。
“你还记得兰花吗?”阮柔没忍住开口问。
“嗯,那是个苦命的,不过,好歹对得起咱们田家女孩儿的名声。”
兰花是她们同一辈的一个堂妹,是田氏的姑娘,十岁的时候定下与隔壁村李家的一门婚事,眼看着十五即将嫁过去,男方却突然染病去世,就此守了望门寡。
田家姑娘不二嫁,即便还没出门子也一样,兰花爹娘如期将兰花嫁去对方家,出嫁的当日,兰花就一根绳子吊死,跟着新郎一起下了棺材。
田家人都说兰花是自己随之殉节而死,不过隔壁村那边却有消息说,是李家将人生生缢死,既全了地下的儿子,也为家中省了粮食,不过小田村的人从来都当做外人嫉妒故意使坏。
也是由此,才会有县太爷对田氏教女有芳的一番夸赞。
不知是不是被触动了心思,田二嫂没再闲聊,拖着疲惫的身躯继续干活。
阮柔歇够了,也起身跟着忙活。
如此一直到太阳正当头,两人才收拾回家。
干的都是力气活,田家中午也有一顿午饭,只不过都是粗粮,勉强囫囵了肚子,阮柔精疲力竭。
回屋休息前,阮柔将五丫叫上,其实她本来还想把原主的儿子叫过来看看,是否还有拯救的余地,但被田老太阻止了。
原主儿子田小元,今年八岁,正所谓男女七岁不同席,即使亲母子也不允许单独在一起,阮柔无奈只得作罢。
五丫是原主成婚次年生下的,今年满十岁,因为平时伙食不好,长得一副干干瘦瘦的模样,尤其一双眸子,看人的时候怯生生,充满对外面的警惕与戒备,只在面对她这个娘亲时略有放松。
“娘。”五丫难得轻松,微微绽放出少年时期的活泼。
“嗯,今天干活累吗?”阮柔帮忙理顺她额前的碎发,连头发也干枯发黄得厉害。
“不累,姐一直在帮我们。”五丫对姐很有好感。
阮家这一代一共六个女孩,上头的大丫、二丫已经嫁出去,丫便是最大的,丫性子和善,经常护着下面的妹妹们。
“要谢谢你丫姐,知道吗?”也就只有口头上的谢了,物质上她暂时没这个能力。
“知道的。”五丫乖乖巧巧回。
“五丫,你喜欢家里吗?”关心了几句,阮柔方才问出自己真正想要说的话。
在得知女儿被富商虐死在后院,原主的心头就只有护好这个女儿的念头,是的,她后悔了,自己一生任人安排也就罢了,为什么她的女儿也要如此,故而,她的怨气是对着田家的,而对女儿,只有满腔的疼惜。
“我不知道。”五丫低头,瑟缩着回答。这么一个家,除去娘亲和姐,没有一个真心疼爱她的人,又怎么可能喜欢得起来。
“那娘如果带你离开这里,你愿意跟娘亲一起走吗?”
“啊?”五丫惊慌看过来,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害怕,“你会跟燕子的阿娘一样吗?”
燕子是跟五丫差不多大小的姑娘,她的娘亲同样嫁给田氏族中的男人呢,只不过她嫁了个吃喝嫖赌俱全的,醉酒后就爱打媳妇孩子。
打得燕子娘好几次受不了,跑回娘家,却都被送了回来,最后实在受不住,干脆投了村中那口河,一了百了,只留下燕子一个女儿孤零零的,承受醉鬼赌棍父亲的殴打和辱骂。
“不,我会带着你离开田家。”轻柔的话语带着无比坚定的语气,莫名给了五丫一股子安定之感。
“只要跟娘在一起,哪里都没关系的。”她再次强调了一遍。
阮柔摸摸她的头,替她盖好被子,“好好睡一觉吧。”
五丫上午打猪草,跑了不少地方,不一会就阖眼睡去。
阮柔取出原主的储钱罐,是一个巴掌大的小坛子,里面放着原主全部的家当。
钱财并不多,一块估摸二两中的碎银子,另有吊铜板,合计二两百文。
看着钱,阮柔忍不住唉声叹气,不是为着钱少,而是为着她压根没有出门的机会。
她回忆了下,遥想原主上一次出门,还是去年过年的时候,跟着田老太她们一起去街上置办年货,才有的机会。
“唉。”午后宁静的屋内,传来女子无奈的叹息。
不拘如何,日子还得继续。
接下来,阮柔如同原主一般,如一块安静的垫脚石,在田家毫无存在感的活着,活计却一点没少干。
半个月后,去镇上做工的男人们终于歇了下来,有空打理家中的田地。
这时候,家中安排又颠了个个儿,原主作为寡妇,显然不合适跟着大伯子小叔子一起下地,故而,她被安排去菜地,这里生长着田家一家人日常吃用的瓜果蔬菜,位置就在田家后院。
阮柔也不拒绝,做好自己的活儿,同时寻摸着机会。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一日家中的盐没有了,盐糖这样的精贵物,想来没有存货,田母便使唤着田大嫂次日去镇上买一袋回来。
这算不得一个好差事,小田村距离镇上有十来里的距离,光靠走得花上一个多时辰,来回能把人双脚走的起泡,偏田老太从不给坐牛车的钱。
田大嫂自然没有拒绝的权利,接过一看,果然没有牛车的那份钱,瘪了瘪嘴,得,又要自己倒贴。
无人注意到的时候,阮柔眼角轻轻扫过,心下有了主意。
晚上,她趁着没人主意,从院子外悄悄拔了两根野草,细细碾出汁来,悄悄加在田大嫂与田四弟妹的饭菜中。
是夜,两人跑了一晚上茅房,拉了个虚脱,镇上自然去不得。
然而,家中男女干的都是力气活,一点缺不得盐,早上,吃着寡淡无味的清水煮菜,田老头不满得蹙一蹙眉头,田老太立即跟着心提到嗓子眼。
“家里这么多人,总不至于连个买盐的都没有吧。”
田老太闻言立即在几个儿媳间逡巡。
老大和老四媳妇一起吃坏了肚子,她倒不稀奇,这两人一向精明,吃的比其他人好些,拉肚子正常,她只恨两人贪吃误了正事。
叫男人们跑镇上就为买袋子盐的事,她自然干不出来,可让她自己颠簸费钱,她也不乐意,故而人选就定在了老二和老媳妇上。
老媳妇是肯定不行的,一个寡妇出门别被人勾得野了心,至于老二媳妇,倒是个老实性子,只是,她也不放心,老二媳妇相貌长得好,一大把年纪还有点姿色。
这也是她一向使唤大儿媳出门的原因,老大媳妇今年十多岁,够当人祖母的年纪,别说好相貌,就连嗓子都熏哑了,根本勾引不了人。
“老二家的,你待会去一趟镇上,老大家的,你把钱给她。”
田大嫂心下暗喜省下两个铜板,当即痛快的把二十文钱递过来。
田二嫂接了钱,还有些发愣,“娘,我一个人不行的。”
田老太有些不耐烦,“这么大人去镇上怎么就不行了,又不是没去过。”
田二嫂讷讷,“我没有一个人去过。”
这也是真话,在娘家时,有娘亲嫂子陪伴,到了田家,更没有独自出门的机会。
田老太难得被噎住,没好气嘟嘟囔囔半晌,其他人谁也没听清。
田老头听得不耐烦,当即直接吩咐道,“那就老二老媳妇一起去,两人做个伴。”
田老太想了想,没什么问题,这才跟着道,“就是,跑一趟还能累死你们,我和你爹还没老,就指望不上,老了恐怕要被你们饿死。”
一众儿孙慌忙道不敢。
田二哥偷偷拽了拽田二嫂,对方这才诚惶诚恐的应下。
阮柔亦是乖顺表示自己愿意去,实则内心对自己什么也没做,却凭空招来一阵指责很是无语。
事情已定,吃过早饭,田二嫂便准备出发。
阮柔回屋,确定身上衣物没有问题,又带上原身全部的银钱,这才跟田二嫂汇合,一起走出家门。
待离开一段距离,田二嫂方才开口问,“贞娘,你带了坐车的钱吗?”
“带了。”她不欲人误会自己占便宜,痛快回了。
田二嫂闻言松口气,来回的四文钱她不是拿不出来,可怎么算都觉得自己亏,偏偏弟妹还是被自己连累一起的,这钱真真是掏也不是、不掏也不是。
因着小田村严苛的男女之别,牛车约定俗成,一般只有女子和七岁以下的孩童可以坐,若男子想坐,就得单独出钱另外雇牛车跑一趟。
交了去时的一文钱,两人上了马车,上面已经有几个人了,都是本村人,略打过招呼,估计前面的车夫,几个女人并不敢大声喧哗,唯恐被安个不贞静的名头,故而只几个熟悉的互相贴耳说些私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