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腊月二十五六村里也有不少人杀猪。可十有八/九是娶儿媳妇嫁闺女需要猪肉, 买人家的不合算，自己杀可以省不少钱，还可以卖给对面北车厂的工人。
今年他从村头走到自家就碰到三个杀猪和一个杀羊的。
他家还只是在村中。
秦峰带着疑惑到堂屋, 看到饭桌上有个大盆，盆里还有一个猪腿和一副猪下水, 顿时忍不住问：“您二老这是发财了？”
“说啥呢。”周氏瞪一眼儿子, “找你婶买的。比城里便宜不少。”
秦峰只有远房婶子, “哪个婶？”
“能便宜卖给咱猪肉的还有哪个。”
秦峰猜到了, 那个早年请她奶奶帮忙看孩子的婶子, “她家杀什么猪？又不用娶儿媳妇嫁女儿。”
“不办喜事就不能杀了？”
秦峰不禁瞪眼, “您这老太太今天想吵架不成？”
“杀个猪你问个不停，我看你才想吵架。”周氏瞥他一眼，拎着猪下水出去。看到顾无益, “大小子，你们出来等着给我压水。”
秦峰不想跟他吵架，就出去找他爹。
快过年了, 家家户户都忙，秦老汉不好意思到处串门，就在外面收拾粪坑——用草木灰把刚刚冲厕所冲出来的排泄物盖上。
以前秦峰家的厕所是旱厕, 也就是挖个土坑就行了。
他回国后就改一下，蹲坑用水泥做的，脏了用水冲一下就行了。
厕所虽然在门外，也不会再像以前似的每到夏天就臭的人都不能在门口纳凉。
秦峰等他爹放下铁锨就看向西边, “这一家家都干嘛呢？比谁家猪大，还是有人找咱们村订猪肉？”
秦老汉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两家分猪肉的, “人家杀了自己吃。”
“发财了？”秦峰顺嘴问。
秦老汉点头。
秦峰猛然转向他。
——没看错吧？
秦老汉移到他儿子身边, 看看东边又朝西边呶呶嘴, “都知道咱家跟王根宝断往了，没敢让咱们知道。”
秦峰不禁眨了一下也，试探道：“我要是没理解错，他们以前也跟着王根宝混？”
“就是他。”
“王根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
秦老汉：“以前家里没小孩子，秦颖可以出摊卖衣服。现在不行了，得王根宝自己卖。王根宝不愿再带人，他兄弟愿意，怕路上出事，巴不得火车上都是自己人。”
秦峰想一下：“王根宝指望他兄弟进货，不同意也得同意？”
秦老汉点点头，指一下东西两院，“都是他们找的人。那些人别提多感激他们。我估摸着他们两家今年过年都不用买肉。”
“我那个婶子家也去人了？”
秦老汉点头：“你不知道吧？”
秦峰失笑：“就是告诉我，我还能拦着不让。”
秦老汉冲儿子使个眼色。
爷俩进院。
秦老汉关上房门，边走边小声说：“你婶子家跟他们几家不一样。他们指望一直干下去，你婶子觉得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打算赚两年钱，看看能不能在城里盘一家店，学你大舅踏踏实实做点小生意。干不下去也可以租出去。”
秦峰打量一下他爹：“听您说的吧？”
确实是听秦老汉说的。
主要还是每到周末周大舅就来村里买菜。
村里人奇怪他怎么需要这么多菜。
周大舅觉得没啥可隐瞒的，直言找人借些钱在城买两间铺子。
起初村里人还怀疑周大舅找秦峰借的。
有次有村里人去他店里吃饭，恰好借钱给周大舅的人也在，人家才相信周大舅没找秦峰借。
经此一事，有些村民想找秦峰借钱也愿打欠条都不好开口。
不过秦老汉不知道中间还有这么一出，“我就那么一说，谁曾想她当真了。”
“没有大舅在前面打样，我说也没用。”
秦老汉：“不怪我多嘴啊？”
秦峰好笑：“说都说了，怪你还有什么用。再说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也觉得她的想法挺好。路上那么乱，指不定哪一趟就血本无归。”
秦老汉高兴儿子这么通情达理，“你说她要是在城里干不下去了，还能干啥呢？”
“帮她问的？”
秦老汉摇头：“其他人。胆子小不敢去，又没钱去城里开店。就算有钱也不知道干啥。”
秦峰前世是富二代，除了去农家乐玩儿就没去过农村。对农村的了解多来自电视。
“种植养殖？”秦峰就知道这两样。
秦老汉被他说糊涂了，“啥意思？”
秦峰回想一下，“咱们这儿离城里近，养猪养鸭养鸡？用饲料养。盖个养猪场，一次养十几头，一头赚个几十块钱，也比种地强吧？”
秦老汉立即去找他的小本本把这一条记下来。
秦峰：“我只知道这么多。”
“你知道咋养才怪。”秦老汉瞥他一眼，“说种植。”
秦峰好笑，也就他爹能这么跟他说话，“你应该也见过，就是塑料大棚。”
秦老汉还真见过。
“可我咋听说那个挺难的？”
顾无益牵着渺渺进来，听到这些忍不住说：“对爸来说不难吧？”
秦老汉看向儿子。
秦峰：“我知道原理。”
“那有啥用。”秦老汉满脸嫌弃。
秦峰不想跟他说话。
顾无益好奇地问：“很着急吗？”
听话听音。
秦老汉不由得转向他。
顾无益：“林小波家的西瓜比人家的熟的早，人家的七月份才上市，他家的阳历六月初就可以卖了。听说就是因为先搁大棚里育苗，等天气热了再把大棚掀开。”
秦老汉忍不住问：“人家应该不会告诉咱们吧？咱们要是学会了也种西瓜，回头他家的还卖给谁？”
顾无益点头：“爷爷说得对。咱们要是种西瓜都不需要驴车，推着板车到村口就卖了。”
秦峰：“咱家不种西瓜。你爷爷帮人家问的。”看向他爹，“就说我不知道。跟咱们非亲非故，告诉他们可以养猪搞大棚就够了。”
顾无益赞同，并非不帮乡亲，而是大部分人眼皮子浅，能赚钱一切好说，亏了还有可能怪秦峰教他们盖大棚。他们自己不会不盖，自然不可能亏钱。
顾无益前世今生加起来也没秦老汉年龄大，他能想到的秦老汉也能想到，“你爷俩说得对。”本子和笔递给顾无益，“放我屋里去。”
秦峰提醒他爹：“你闲着没事别烂好心。”
“知道。”秦老汉起身，“中午吃啥？”
周氏闻言忍不住说：“啥也不吃。过来帮我洗猪大肠！”
秦老汉端着猪大肠，秦峰拎两桶水跟他爹到粪坑边。
猪大肠里面有屎，得先冲干净才能洗。
周氏也是嫌臭，才把这个工作交给父子二人。
爷俩把一副猪大肠收拾干净，衣服上也沾染了一些怪味儿。
秦峰把外套脱了扔绳上，任由冷风吹个不停，他裹着他爹的旧棉大衣去厨房帮他妈烧火卤猪下水。
周氏也没闲着，把那条猪腿分好几份，猪脚留着炖汤，蹄髈留着红烧。其他的猪肉分别留着年三十包饺子和年后亲戚上门炒菜。
等周氏把肉挂到外面绳上冻起来，又把中午吃的菜洗干净，卤猪下水的大锅里也溢出香味。
秦渺渺靠他爸身上，眼巴巴看着不断往外冒烟的大锅，时不时咽口口水。
“平时也没少你的肉吃啊。”秦峰不禁纳闷。
小少年摇头：“平时的肉没这个香。”
周氏端着白菜萝卜进来，“你爸放了一大包桂皮花椒大料不香才怪。我一年到头天天做饭也没用那么多料。”
秦峰：“您不吃啊？”
周氏被他噎了一下，放下盆走人。
渺渺大声喊：“奶奶，我饿。”
周氏停下：“我看看猪肝好了没。好了就让你爷爷弄点酱汁调料，我给你们切成薄片拌拌。”
秦峰：“等一下。五个孩子得多少肝才够他们吃的。搁小锅里热几个馒头。”
渺渺立即坐下准备烧火。
秦峰好笑：“你呀，也只有这时候最积极。”
有的吃渺渺才不管他爸说什么。
秦峰见他这样也不再念叨他。
小孩子能屈能伸以后才能混事。他不应该因此数落嘲讽打压他。
顾无益他们几个误以为小孩跑出去了，在外面找一圈没找到，打算回来跟长辈们说一声，去家属院看看。结果看到他乖乖的烧火，简直以为今天的太阳打西边出来的。
顾小二进来就摸他的额头，然后摸摸自己的，“是你病了还是我不对劲？”
渺渺朝他手上一巴掌。
正准备往锅里放馒头的周氏见状，忙说：“不许打架。大小子，你烧火。渺渺，跟你二哥出去玩儿会儿。”
“我不可以吗？”小孩歪着脑袋问。
顾小二指着他的小胖手：“拿一把麦秸掉一半，等你烧好能连爸一块被麦秸埋起来。跟我走吧你。”
小孩等着吃，起身让他大哥烧火他也不出去玩儿，就搁门边晃悠。
周氏被他晃悠的头晕，立即拿一块猪肝出来切片拌匀，让几个孩子先吃点垫垫。
秦老汉见他们这么馋就割一小块猪肉，切成薄片跟炒莲藕。不过也是等小锅里的馒头热透才能炒，因为只有两口做饭的锅。
秦峰见他妈把热馒头拿出来就把锅里的水舀出来，接着把锅擦干净就放猪油，一点不带闲的，“回头买个炉子吧。煮粥热馒头都用炉子。”
周氏装没听见。
秦峰想生气又想笑，“早晚用热水也方便。”
“我和你爹两个人能用多少热水？别有点钱就作。”周氏瞪他，“钱多的不知道咋花就给我，我收起来留你将来娶媳妇。”
秦峰头疼，“怎么又提这事？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周氏：“又不是让你明年娶。”
挤在案板边啃馒头吃猪肝的几个孩子转向周氏。
渺渺率先把口中的馒头咽下去，“啥时候娶？”
“等你们都出去工作，或者都去上学，家里就剩秦峰一个人的时候再娶。”周氏看着渺渺，“行吧？”
顾无益：“娶个人照顾爸吗？”
周氏点点头，“对！”
“那行。”顾无益立马同意。
渺渺还不甚懂“娶个人”意味着什么，一见他大哥同意，他也跟着点头。
老大老小都同意，中间三个又不是真小孩，秦峰这几年的所作所为也让他们确信有了后妈不等于有后爸，所以也表示可以。
周氏看向儿子，等他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