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峰下意识想问让大舅那儿改什么。
忽然想到他大舅一家这几年陆陆续续都搬去城里, 农村的地便宜租给他堂兄弟了。那他说的改极大可能是店里。
他的店位于老城区，但不是市中心，离市政府很远, 离区政府也有一段距离，开发商财大气粗的话拆起来也不难。
可是即便补偿金给的多，也不可能有几十年后房地产疯狂的那段日子多。顶多房价加一点补偿。
他大舅拿到补偿金重新开店, 十有八九没现在生意好。他现在的店离学校近，周围住了不少上班族, 早上和中午不是没空做饭, 就是工作累的不想动。
“老城区改建吗？”秦峰决定先问清楚。
周氏想一下，“对, 对。”
“改建由市政府牵头, 区里监管，还是都交给那个大老板？”
周氏：“政府不管。”
“那是改建街道, 还是他那一片都改？”
秦老汉道：“应该是老街。秦颖以前的家离你大舅不远, 要是那一片都改，”朝东西两边看一下，“他们跟王根宝那么好, 早回来显摆了。”
秦峰：“老街改造, 那这个大老板挺不错。”
老两口没听懂。
秦峰吃口面垫垫，“拆了重盖大老板事少钱多, 大舅他们这些拆迁户暂时有钱, 以后可能又得回老家种地。”
“为啥？”周氏问。
秦峰：“换个地儿没生意，不得回家种地？”
“对啊。”周氏恍然大悟，“可可是也不对, 不拆的话, 他们让你大舅拿钱。”
秦峰上辈子的父母也有一家房产公司, 也接过老街改建项目，“这个钱除了给工人的费用和材料费，可能还有设计费。”
周氏听糊涂了。
秦峰：“你想大舅那边房屋虽然一样高一样齐，可有的人贴了瓷砖，有的墙是砖面，有的刷了水泥。要改的给人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就需要统一设计配色。不能工人说用什么涂料就用什么涂料吧？”
顾无益：“像我爸画图纸那样设计。”
秦峰补充道：“还有可能连下水道一块改。看起来都些零散的活，可就是零散才麻烦。如果说拆了建需要两个领导，那改建可能需要四五个领导。这个钱肯定得大舅他们出。大老板就算为了讨好市政府不赚大舅他们的钱，也不可能往里倒贴钱。”
秦老汉不禁说：“那边很多老房子，有些都是前清那会儿的，真拆了也可惜。”
秦峰往那边去过，记得那边有好几处大宅子，“是的。大舅的那个店面好像也是老店。那个南方的老板要是能把他的店恢复得跟以前一样，那他家那条街就真成了老街。”
“老街咋了？”周氏不解。
顾无益问：“奶奶经常看电视，有看过大城市里的人都出去旅游吗？”
周氏大概明白了，“你们的意思去那儿玩儿？”
秦峰：“这取决于那个南方的老板能把那几条街改成什么样。要是改得好，说不定有电视台去取景，制作单位去拍戏。”
“照你这么一说还是改好啊。”
秦峰又担心一些市民无知，不愿意出点血，希望拿拆迁款，“你可以这么跟大舅说。最近几年大家越来越有钱，有了钱除了吃喝，还能干嘛？”
“玩！”周氏脱口而出。
秦峰：“像我这样不能出远门的去哪儿玩？”
周氏明白了，去街上。
可市中心他们都逛够了。
这时候突然来一个老街，就算她不稀罕，没见过民国老街啥样的她儿子肯定想看看。几个大孙子肯定也稀罕。
“我知道咋跟你大舅说了。”周氏说出来，瞬间决定，“我明天就去。让你大舅好好跟他那些街坊说说。人家大老板说了，有七成以上的人同意就改。”
顾小二不禁问：“不是过半就可以？”
秦峰：“过半可能得自己倒贴钱。你跟大舅说，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那个大老板还愿意干，应该不会赚他们的钱，市里大概许了她什么好处。”
此言一出，老老少少都不由得看向他。
秦峰笑道：“比如咱们这边要建市政府的福利房，交给那个老板的建筑公司。或者咱们这边要开发，一片地一万，七千卖给那个老板。”
秦老汉明白了，“人家也不稀罕赚你大舅他们那点小钱。”
秦峰点头。
周氏的心落到实处。
翌日早饭后就让秦老汉陪她去，因为她自己不敢坐公交车。
由于村里没什么事，睡得早起得早吃得早，以至老两口到的时候周大舅店里还有不少人吃早餐。
生意重要，店面改建更重要。周大舅看到他妹和妹夫，顾不上客人就问他们秦峰怎么说。
周氏不觉得这事有啥好瞒，就当着客人的面直接说了。
今儿周末，店里不可能是学生，大早上的也不可能是进城来买东西的人，因为周氏他们坐第一班车来的。所以店里多是这条街上的街坊。
周大舅在这边经营多年，街坊四邻都知道他大外甥厉害——海归博士。
这些街坊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六神无主，一听博士赞同改建，当天就有一半人定下来。
翌日，承建方负责人前来询问大家的意见，十家有七家毫不犹豫。
负责人一看差不多，没几天就带着合同过来，承诺改建期间不动里面，不耽误街坊们做生意。
一部分想拿补偿款别处开店的人就是怕耽误做生意。因此这部分人也很痛快的签了合同。少部分眼皮子浅的人一看八成乃至八成五的街坊签合同了，也不好意思再坚持。
主要是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跟搁村里差不多，怕街坊四邻搁背后捣鼓他们。
等顾无益升高三，带着两个弟弟去住校时，周大舅那边的几条街的街坊都跟承建方签了合同。
了了一件大事，周大舅心里踏实了，中秋节那天就闭店一天，一家老小来秦峰家过节。
大人小孩挤满院，热热闹闹的，秦峰不由得想起住校的仨大儿子。
下午送走他大舅一家，秦峰就回自个家找出三个饭盒，然后再去村里让他妈辛苦一下，用菜籽油做个木耳炒鸡蛋和青椒炒肉，他再装一盒月饼。
他妈忍不住念叨：“星期天回来再吃不一样？”
“不一样。”秦峰想也没想就说。
秦老汉：“梭子蟹上市了，回头我多买点。咱家的鸡还小，买两只鸡，一个母鸡一个公鸡，再买几条鱼，不比今天中午这顿还好？”
秦峰不想解释，也没法解释，因为他爹妈肯定觉得他矫情。
“周末是周末的。他们学习那么辛苦，尤其大小子高三了，天天做试卷费脑子，吃点好的应该的。今天中秋节不一样。”秦峰看向他妈，“您老做不做？”
周氏真想撂挑子不干。
可她这个倒霉儿子有钱，她不做人家就敢去滨海大饭店买现成的，“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上辈子欠我的人不少，不过肯定没您这么大年龄的。”秦峰可以确定。
周氏气笑了，她只是抱怨一句，他还认真了，“烧火！”
秦峰：“不是先洗菜切菜？”
“你烧火把干木耳煮一下。用热水泡得泡到啥时候？”周氏白了他一眼，“啥都不懂。”
秦峰确实不懂。
他烧水的时候，周氏剥葱切姜，然后洗青椒、切青椒、切中午剩的肉、打鸡蛋。
这些搞好，木耳也煮的差不多了。
周氏捞出来，让秦老汉去压水井边收拾，她炒菜。
木耳准备的不多，周氏打算多放几个鸡蛋，所以等她把青椒炒肉盛出来，秦老汉就把不甚脏的木耳清洗好了。
周氏嫌刷锅浪费时间，用小锅炒肉，用大锅炒鸡蛋。
秦峰拎着饭盒走人，他妈这才开始刷锅。
周氏边刷边问她老伴，“你儿子又发什么神经？好好的班不上，去给几个孩子送吃的。”
秦老汉：“是不是因为你大哥他们一家都来了，咱家少了仨孩子，小峰心里不是滋味？”
“他啥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眼？”
秦老汉笑道：“我也是猜测。也有可能是大院里谁家给孩子送东西，他怕大小子他们看见了羡慕吧。”
周氏觉得只有这一个可能，“咱儿子越来越有当爹的样了。”
秦老汉无比赞同：“是呀。刚开始我让他养大小子和二小子，没指望他真养。可你看这些年，愣是没让咱们插手。”
周氏想想儿子虚岁三十四了，“你说咱儿子是不是哪儿哪儿都好，所以老天爷看不下去，让他在娶媳妇上面比人家难啊？”
秦老汉比她多读几本书，闻言不由得想到“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说不定。”
“那以后别催了。”周氏摇头，“老天爷不想给的咱强求，小峰也跟人过不长。”
秦老汉不信鬼神但信命，很矛盾，可事实就是如此，“小峰搁咱村里大，搁他们那些厉害的人里头不大。我早几天跟大院里的人聊天，听说一个很厉害的科学家，三十六周岁才找对象。咱儿子跟人比还有三年呢。”
“真的假的？”
秦老汉：“人家骗我干啥？又不是想嫁给咱儿子。”
周氏觉得这话有道理，“我听大小子说，邵小美也是三十了才结婚。程副市长好像还比邵小美大几岁。她还有个姐妹，跟她差不多大也没谈对象。”
“在不在滨海？”
周氏摇头：“在也没用。小峰要是愿意，早追她那个双胞胎姐姐了。”
秦老汉想起来了，俩人是一个学校的，“我忘了。咱晚上还吃不吃？”
周氏打开橱柜看一下剩的菜，够晚上一家人吃的，“我和面做几个死面饼吧。渺渺和凌云的牙好，喜欢吃有嚼劲的。”
随后老两口说着笑着慢悠悠做好一锅面饼，秦峰也抵达学校。
由于中午家里人多，待吃好饭已差不多两点。
秦峰拎着菜登上公交车快四点了。
公交车到一站停一下，以至于他到校门口，正好赶上放学。
秦峰给儿子送东西没想过捯饬，还是上午上班那一身，白衬衫和黑裤子。因初秋时节白天还有点热，衣袖挽至手肘，又拎着几个食盒，看起来跟老师出去买饭回来一样。
市一中有高中和初中，老师很多，门卫有时候也认不清，以至于没想过阻拦。
秦峰考虑到三个儿子分别在高三、高二和高一，可能在三栋楼，刚放学学生还多，他可能连一个都找不到，索性直接找人打听学校食堂，去食堂门口堵他们。
早上时间短，哥仨各吃各的。中午有两个多小时，晚上有一个半小时，他们就一起吃饭。结果因为聚到一起耽误一些时间，等到食堂门口正好看到秦峰。
哥仨第一反应是相互看一眼，确定哥几个都看到了，不可能同时出现幻觉，忙不得朝他跑去。
学生太多，还都穿着校服，直到他们到跟前秦峰才注意到，“还没吃饭吧？”
兄弟三人一起点头。
顾小二急急道：“爸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到的？等多久了？”
“我应该先回答哪一个？”
顾小二被问住。
秦峰笑着说：“刚到。两盒菜一盒月饼。菜应该还没凉透，月饼都切成小块了。喜欢吃就多吃点，嫌腻就分给同学尝尝。别往家拿了。你舅爷今天去咱们家过节，我表哥买了两大盒，够咱们吃到月底的。”
顾无益问：“你呢？”
“我回家吃饭啊。”秦峰朝里面看去，“让我跟你们吃食堂啊？”
顾无益想想食堂的饭菜，不好意思让他去遭这个罪，“我们这周末就回家了，你还送这些干嘛啊。”
秦峰心说还不是你们几个小子心思敏感，“中秋节大家都没心思做事，我在办公室也没事。”
“你们不一起过中秋？”顾小二好奇地问。
秦峰摇头，“今年后勤征求了大家的意见，晚上都想跟家人过，所以就把过中秋的那个钱全换成月饼分给大家。”
顾小二：“那咱家的月饼真能吃到月底。”
“是呀。”秦峰笑着点一下头，“快进去吧。米饭凉了就不好吃了。”
兄弟三人一动不动。
秦峰没法子，只能自己先走。
拐往通往大门的大路时回头看一下，三个儿子还搁食堂门口站着。
秦峰见状无奈地摇摇头，这么稀罕他过来，还口是心非。
养这几个儿子，可比邵甜儿的父母养四个闺女还费心啊。”。
“秦——秦工？”
秦峰到学校大门口脚步一顿，随即想想这边没他认识的人就继续往前走。
“秦峰？”
秦峰停下，看到有辆车，后退两步让车过去就往四周看。
车子一动没动，车窗下来，露出一人。
秦峰惊得不由得站直。
楚方怎么会在这儿？
太不禁念叨了吧。
“秦工怎么在这儿？”楚方问。
秦峰想想该怎么回答。
楚方对他一见钟情这一点是几个儿子猜的，十有八九是怕有个厉害的后妈故意那么说的。
秦峰前世今生都不缺女人追着跑。
楚方的条件虽好，秦峰也不稀罕。他不会盲目的认为楚方喜欢他，也不怕自己没人喜欢说些模棱两可暧昧不清的话诱哄人家。
想通这些，秦峰大大方方的承认，“中秋节学校不放假，给几个孩子送点月饼。”
楚方眼底闪过一丝意外，她如果没记错，那几个孩子只是他的养子。
她认识的很多亲生父母也想不到这点。
难怪邵小美那天把他夸了又夸。
联想到她最近这段时间查到的事，楚方忽然觉得那样或许更好。
“秦工这是去哪儿？”
秦峰：“公交站牌。楚女士有事？”
楚方微笑道：“没事。秦工可以喊我楚方。”
秦峰心头猛一跳，不会被小崽子们胡扯扯中了吧。
“不太好吧？”
楚方：“我喊你秦峰？”
“秦工”是客气的称谓，秦峰可没脸让楚方喊他“秦工”。可是他应下来，不就等于同意喊她“楚方”了吗。
楚方：“先上车？正好学校门口，车停在这边不太好。”
“我？”
楚方：“我正好有事要去东城。”
秦峰心说那你还真巧。
要不是清楚的知道他给仨孩子送吃的是临时起意，连他舅舅都不知道，秦峰还真忍不住怀疑这个“巧”是人为安排的。
“不回家吗？”楚方又问。
秦峰心说我一个大男人怕她干嘛。
楚方才貌双全还有钱，他只有五个儿子，就算中了她的“阴谋诡计”，吃亏的也不是他。
“会不会太麻烦？”秦峰给出他犹豫的原因。
楚方推开身边的车门，“不麻烦。”说话间移到另一边。
秦峰不论前世今生都是给女士开车门的那位。
女士给他开车门也不是没有，他上辈子的亲妈。
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无事献殷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