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到周家族学当夫子后, 林秀才这段时日过得真可谓春风得意,在家枯坐这么多年,如今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自是开心非常。
至于族学里的孩子皮点怕啥, 不听话就打呗, 玉不琢不成器, 人不学不知义,想当年自己像他们这么大时,不也照样常挨夫子的打嘛。
不然哪有今日自己的秀才功名啊,虽说是吊车尾的孙山秀才, 可那也是正儿八经的秀才啊。
这不,其他秀才有的特权自己不照样也有, 见官不用跪,徭役不用服, 每年免下来的田税都够自己一家人吃喝了, 如今又多了夫子束脩的进项,哈哈哈, 林秀才是越想越开心。
觉得人生最大的快乐亦不过如是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边走边哼起赶考那年在柳香院听到的小曲来。
可等他到了族学, 看到班舍里面只坐了一个周小胖时,那高兴劲立马卡了壳,林秀才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问道:“人人人呢?都上上上哪儿去了?”
看到夫子气得满嘴结巴的样子,周小胖缩着脖子都不敢朝他看。
可一想到张石头他们答应分给自己的好处, 小家伙只能一咬牙, 顶着吃人的目光硬着头皮答道:“禀禀禀告夫子, 张石头和张榔头两人说肚子痛让我帮着请假一天,那周壮壮说他家的大母猪要生小猪仔啦,他得在家守着才行,所以也请假了,还还还有狗娃和狗蛋说屁股痛,今日也不来了,还有那张小牛说今天他姥姥姥爷家打麻糍吃。”
等周小胖心惊胆颤的好不容易说完了话,再壮着胆子朝林秀才看时,前头哪还有夫子的人影啊。
咦!人呢?
周小胖转着脑袋前后左右瞧了个遍,还是没人,哈哈!不会是给气走了吧?
想到这种可能,小家伙就乐得不行,走了好啊,这样自己也可以去抢好吃的了,昨日三丫可是说她家准备了许多好吃的糕点果子呢,对了,还有红纸包来着。
想到这里,周小胖忙把书袋里装着的书本以及砚台笔墨往桌上一倒,然后乐滋滋地提着空袋子,小屁股一扭一扭地快步往村西头跑去了。
虽张石头他们说抢来的东西会分给他一半,可别人给的再多也不如自己亲自动手的香啊。
而这边林秀才正吹胡子瞪眼地往周向东家去,想着待会儿自己一定要好生跟他说道说道才行,这晓金村的娃儿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哼!说什么守着家里的母猪生小猪,屁大的娃儿还当自己是接生婆啊,一听就是骗人的话,这可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
哪知等他气呼呼地到了周向东门口时,发现屋门紧闭,再走近一瞧,好嘛,铁将军把门。
人呢?林秀才纳闷,一大早的怎么没人在家啊。
咋办,他心头的火都还未消呢,就这么回去实在不甘心呀,想了想,林秀才转身又往张石头家去了,心道,自己还是直接去找学生的爹娘告状好了,等皮孩子们挨揍时,自己看着也解气不是。
想到这里,林秀才原本气势汹汹的步伐好似也轻快一些了。
可今天也不知撞了什么邪,自己一圈跑下来愣是没看到一个人影,不管是张石头家还是张榔头家,统统都没人在家。
林秀才只觉两眼金星飞飞,他靠着墙头呼呼喘着粗气,心道,今日到底是啥日子啊,咋全都出门了呢?
等他垂头丧气地回到了班舍,发现那唯一的胖娃娃也不见了。
娘啊!林秀才顿时气得捶胸顿足。
暴跳如雷的林秀才哪里会知道,今天一早晓金村的男女老少就都聚在了村西头周青林家里,这上梁盖瓦可是大喜事一桩,大家都准备沾沾秀才老爷家的福气呢。
糕饼果子馒头红包装了满满六只竹筐,早都已经抬到屋顶上去了。
而让林秀才气得七窍生烟的小家伙们,此时各自拿着一个空书袋,正仰着头和屋顶的木匠师傅大声商量着事情呢。
张石头看着新房顶上的张木匠有些自豪,今天“抛大梁”的人可是自己的亲爷爷呢,他双手放在嘴边做一个喇叭状朝着屋顶大声喊道:“爷爷爷爷,待会儿往您宝贝大孙子这边多撒一些哈!”
这臭小子,张木匠看着大孙子的促狭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其他几个小娃娃见了,也相继开口道:“张爷爷你可不能偏心哈,待会也得给我多撒点哦!”
“对哦对哦!我要吃那好吃的果子,张爷爷等会儿你也给我多扔一些哈!”周壮壮在一旁跟着喊道。
张榔头一听,也不甘示弱地开口:“我要很多很多的喜钱,张爷爷,要不待会儿您就把那红纸包直接都扔进我的书袋里来吧。”
哈哈哈哈哈,边上的众人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而此时在房顶上的工匠们已经用绳子平平稳稳地把最大的正梁给吊上去了,只等一声令下,再齐齐把屋梁安到山墙上后,接下来抛梁仪式就开始了。
张木匠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至食位,正是上梁吉时,他拍了拍扶着正梁的手大声唱和道:
“头条金龙做宝柱,二条能做紫金梁。”(注)
“好!”其余几人跟着齐声喝彩。
“三条四条生得好,能做桁条和基椽。”(注)
“好!”
在一唱一喝声中,粗硕的横梁稳稳地搁到了山墙的尖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