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考生们全部离开贡院后, 龙门又关上了,考官们并没有出来。秋闱结束,接下来便是他们批改题卷的时间了。
为了预防科举舞弊的事发生,考生们的答题卷都是由誊录人员另外再誊抄一份的, 而考官们所批阅的试卷正是抄录下来的这一份。
也就是说, 阅卷人员是接触不到考生的原卷的。
这样就避免了某些考生在考试中特意在试卷上做下记号, 亦或是阅卷考官认出自己熟悉考生的笔迹而作弊。
不得不说,糊名易书的办法,确实最大程度地保证了科举的公平性。
这次乡试也是这种做法,先糊名盖上骑缝章, 而后再重新抄录。
前两场的答卷已由誊录人员誊抄完毕,昨晚收上来的第三场考卷也正在誊抄中了。
下月初一便是放榜日, 离现在也只有十多天了,所以接下去的时间, 考官们有得忙了。
回到客栈后, 众人都急着洗澡换衣服。
店掌柜早就让伙房把热水备得足足的,看到书生们都回来后, 他忙招呼伙计把水往每个人的房里送去。
周青林并没选择在浴桶里洗, 而是抱着衣服,准备去伙房边上的洗浴间。
话说, 现在自己身上一搓就是泥,坐在澡桶里怎么能洗得干净啊,再有这头发,不多换上几盆水漂一漂,哪里还能洗得清爽啊。
看到周青林抱着衣服下楼, 吕志义和应进庆还有吴秀才, 忙也上楼拿了衣裳, 都跟着一起去了。
舒舒服服洗了澡,感觉整个人轻松了许多,四人去大堂吃了饭,而后就回房间休息去了。
许是前两次得出来的经验,为了不让自己处在等榜的焦虑中,吕志义和应进庆两人又去书肆领书抄了。
这次他俩拿了论语来抄,说是边写边加深记忆,就当是在学习了。
各自交了五百文的押金,而后两人捧了一叠白纸回来,接着他们就待在房里不怎么出门了。
周青林也没有闲着,他想趁着现在自己有空,多备上几期画册,这样他就不怕会出现供应不上的情况了。
虽乡试中举衙门会派人上门报喜,可大家都不愿回乡等待消息,哪怕那些在考场上没有发挥好的考生,明知道希望渺茫,可也都想等放了榜再走,万一老天开眼了呢。
是以,这几日的省城依旧热闹非常。
等待的日子总觉漫长,越接近放榜日越觉得时间开始难熬起来。
期盼,忐忑,焦虑不安。
这几天,客栈里的考生除了睡觉,其他时候不是在楼下大堂,就是去别家客栈大堂的路上,大伙儿凑在一起,除了聊放榜的事还是聊放榜的事。
考题已经对得不要再对了,其实除了几道算术题有确定的答案,其他文章啥的,无非是相较好坏了。
可是好与坏,你我评定的哪能算啊,那得看阅卷官怎么说,考官说写得好,那才是真正的好。
于是实在无话题可聊的考生们,又念起了周青林来。
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话可是一点都没说错。
因为人心就是江湖。
这不,离同福客栈五十米开外的如意客栈里,依旧是先前那几个秀才,此时又提起“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诗句的作者来了。
“唉!真是可惜了这好诗句了啊!”白衣书生边摇扇子边叹气,眼神里满是惋惜。
众人点头,他们也觉得如此好诗可惜了啊。
“也不知这次乡试他考得咋样?”有人开口问道。
“不知道呢,不过我听住在同福客栈的汪兄说,自那日出贡院后,这周小三元除了吃饭,其他时候都没出过门了。”
“这样啊。”众人了然,心道,那肯定是没考好不好意思出来了呗,不然一个大男人老躲在房里干嘛,又不是千金小姐住绣楼。
“还能咋样,你没听店伙计说吗,他说那些押龙门彩的,都不愿押周小三元来着,听说他的赔率已从原来的一赔二改成如今的一赔十了,就这样还没人敢下注呢。”
“是啊,昨日我也听到这事了,还有,听说那龙门彩的赔率数咱们陈兄是最低的,可见众人都知晓此次乡试的解元非咱们陈兄莫属啊。”
“哪里哪里,陈某不敢奢望啊!”陈时远笑着起身合揖,一副不敢苟同之样。
等周青林画好第四本画稿的时候,千呼万唤的放榜日终于到来了。
一大早吴秀才就找同窗去了,他准备和同窗守在客栈里等消息,用他的话说,榜上人山人海的,自己一把老骨头哪里挤得过年轻小伙啊,所以他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客栈等信儿吧。
听到吴秀才口口声声称自己为老骨头,周青林觉得有些变扭,心想,自己和吴秀才只相差了八岁,要是对方是老骨头的话,那他岂不就是微老骨头了?
想到这里,周青林挺了挺腰板,心道,自己才不是老骨头呢,人家还年轻好伐。
看到吴秀才出门后,吕志义和应进庆两人也忙跑过来催周青林了,都说要早点去衙门口抢个好位置来着。
昨日他俩把前几日抄好的几本《论语》送到书肆去了,抄了十来天的书,挣了近一两银子,想想都开心。
心下都想着,明日就用这银子给妻子买花戴。
见他们两个都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周青林心下好笑,心想,这两人到底才十八九岁的年纪,还是小孩子心性呢。
他笑着对吕、应二人说道:“此时才卯时刚过,那放榜得到辰时末呢,咱们这么早过去不也是干站着等吗?”
“此时已不算早了,虽是辰末放榜,可是再过半个时辰府衙那里就要开始封道了,届时只许人出不准人进,咱们此时不早些去,到时就不能过去了。”
应进庆把前几日从府衙门口看来的告示说给了周青林听。
“有这样的事吗,我咋没听说过啊?”周青林有些纳闷,他自己压根就没听说这事。
吕志义笑道:“周兄这几日一直都待在房里,哪里能听得到啊,我和应兄也还是去书肆时路过府衙门口才知道的呢。”
既然有这样的规定,那自己就不能耽搁了,关上房门后,三人忙往府衙而去。
等他们到了那里时,府衙门口已经站满了人,告示栏的位置更是被众人围得水泄不通。
看到这样的情形,三人就没有再往前头走了,而是转身找了一个空旷些的位置,虽然离告示栏有些远,可视野倒不受影响。
不过待会儿想看清榜单上的字倒是有些费劲的。
周青林看到挤在最前头的并不是此次乡试的秀才们,而是那些专门吃报喜饭的人,今日他们身上都穿着喜服,红红火火,看着挺喜气的。
这些人头脑灵活,也有专门的消息渠道,是以,从众考生来到省城后,他们便开始钻营了。
如今在他们手上定有一本记录着考生们住址信息的册子,便于他们可以轻松地找到被报喜的人,不过也不是所有考生都有资格登记在册的,像那些院试排名太后或者乡试多年未中的秀才,都不在他们的关注之列。
至于为什么现在会站在告示栏的最前头,那是因为宵禁一结束,他们就抢先到这儿守着了。
秋闱中举,衙门会派衙役上门报喜的,报喜人要想拿到丰厚的赏银,就必须抢在衙役的前头。
太阳渐渐升起,随着放榜时刻的临近,在场的书生们有些浮躁起来。
盼着看榜,又怕自己不在榜上。
吕志义和应进庆也是如此,两人心里也开始忐忑不安起来,对于这次乡试他俩虽没抱多大的希望,可是到了这个时候,谁心里没有期盼啊。
毕竟贡院里的九天,他们也是实实在在熬过来的。
那滋味,不好受啊。
如果今日有幸能中的话,那自己就不用再受这个罪了。
吕志义和应进庆两人心里正七上八下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就看到周青林转身朝后头看了又看,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两人忙也跟着朝身后看去,只见七八个家丁模样的人,手里拿着绳子,另还有一个管家和一个老爷站在边上。
而就在这伙人的边上,还有好几帮这样的组合,也同样是七八个家丁和一个老爷一个管家。
这是在干嘛啊?周青林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他正想开口询问,就听身旁的吕志义说道:“我还当周兄在看啥稀奇呢,原来是这个啊,这是准备榜下捉婿呢。”
“是啊,你看,他们一个个都伸着脖子,就等榜单公布出来后,好把那上了榜的未婚配的举子绑回家与小姐成亲呢!”应进庆笑着说道。
还真是自己猜想得那样,周青林立马来了兴致,盯着那些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家丁是看了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