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走了一条又一条, 花灯看了一盏又一盏,等周青林想到他该回客栈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出去好远好远了。
他循着模糊的印象往回走,结果转来转去都没找到回同福客栈的街道。
也怪自己刚刚看花灯看得太入迷了, 居然都没留意走过的路。
没办法, 周青林只能边走边向路人询问, 最后在街上找了半个多时辰,才回到同福客栈坐落的那条街上。
而此时已快亥时,再过半刻钟便到了宵禁的时间,周青林摸了摸额头上的汗, 心道,好险好险, 不然超过了时辰,到时被巡逻官兵逮到, 那可就麻烦了。
而另一边, 看到周青林后,拼命往巷子里钻的周青云也回到了家, 想到刚刚自己七拐八绕不小心还摔了个大马趴, 摸了摸摔痛的膝盖,周青云气不打一处来。
真不知道二弟想干啥, 总不会乡下不想待了,特地跑过来投奔他们的吧?
还是夹带作弊东窗事发,害怕吃牢饭,所以跑到京城求救来了?
想到这种可能,周青云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不行, 这事他得快点跟爹娘还有耀祖他们说一说, 得让家里有个防备才行。
想到这里, 周青云就快步往正院跑去。
今天是元宵节,吃了团圆饭,大伙儿又去门口不远的街面上看了一会儿花灯,回来之后都聚在正屋陪着王氏和周富贵聊天。
看着一副其乐融融之象。
小丫鬟上前给主子空了的杯子里续了茶水,而后又恭敬地站到一旁。
王氏端起茶,不急不慢地抿了一口,而后笑着对周耀祖说道:“你爹还像小时候那样,爱热闹,看个花灯还要跑到老远,你看咱们大家都回来了,他还没见踪影呢。”
知道祖母在担心父亲,周耀祖忙放下茶盏,笑道:“听说今晚岁锦街有新奇的转鹭灯,父亲自然想过去看一看了,祖母放心吧,再过一会儿,父亲就该回来了。”
周富贵听了也在一旁开口说道:“老大又不是才三岁,都这么大的人了,有啥好担心的,看好了花灯自然就回来了。”
“我这不是怕街上人多,这人挤人的。”
总归不让人放心的。
周富贵懒得和王氏多说,心道,这老婆子就爱瞎操心,老大又不是豆腐做的,挤一下怕啥,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这不放心那不放心的,反观老二一家单独留在乡下两年多了,就没见她这么担心过,如今更是提都没听她提过了,好像就生了两个儿子似的。
果真像自己爹娘说的那样,不是自己带的就不亲啊,哪怕是亲生的都没用。
周富贵心里不是滋味,自家二儿子脾气虽差了些,可对爹娘兄弟都是没话说的。当时自己把他留在乡下也是为他好,听大孙子说,这京城可不比别的地方,皇亲国戚犯了事都要吃挂落呢,更何况小小老百姓,要是二叔得罪了人,说不定连命都保不住。
想到爹娘临终时的嘱托,让他一定要照顾好老二,所以自己就顺着老婆子的意思把青林留在村里了,免得他这个臭脾气到京城惹了祸事。
到时自己哪有法子救他啊。
周富贵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衣兜,里面藏着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昨日他把脖子上的玉牌给当了,这是当年弱冠时爹送给他的礼物,还别说,戴了几十年的东西摘下来递给朝奉时,他还真有点舍不得,可是除了这个,自己也没有啥值钱的东西了。
于是一咬牙就卖了,现在想想也没啥好心疼的,东西再好,那也没有人重要啊。
想必爹也不会怪罪他的。
周富贵心想,明日一早自己就去明信局把银票给老二寄去。
正当周富贵心里想着,明日给二儿子的信里写些什么的时候,就看到大儿子匆匆走了进来。
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且脸上还有急色。
周富贵正想询问怎么回事,一旁的王氏已抢先一步开口了:“哎呦,你走这么急干嘛,是出啥事了吗?”
“娘,刚刚我看到二弟了!”周青云整了整跑歪的发髻,开口就丢下一个惊雷。
“啥!”王氏有些不敢相信:“你说老二上京城来啦?”
周青云点头,道:“刚刚我在街上看到的,二弟边走边看着花灯呢,就在岁锦街上。”
周青云还想说,要不是自己跑得快,就被二弟给看到了。
“爹,你就看到二叔一人吗?还是二婶她们都过来了。”周耀祖也有些不敢相信,他觉得就凭当时分给二叔的那点银子,不可能有到京城的盘缠才对啊。
周青云仔细回忆了一下刚刚的场景,发现并没有刘莲芝和大丫她们的身影,便开口说道:“就他一个人。”
随后他就把心里担心的事说了出来:“娘,你说会不会是二弟夹带作弊的事被别人知道了,他偷偷跑过来寻咱们救他的啊?”
周青云越说越觉得这样的可能信很大。
“老大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周富贵一听,顿时有些生气:“我早说过了,夹带作弊哪有这么容易的,那些搜子又不是傻子!再说这都过去一年多了,要出事早就出事了,还能拖到这个时候,以后这种没凭没据的话就不要再说了,屋里还有这么多小辈坐着呢,你这样说你二弟,以后让他这个当二叔的在小辈面前还怎么有脸啊!”
见大儿子挨了老头子的训,王氏立马不乐意了,她气呼呼地对周富贵说道:“大儿这么说还不是因为担心这个家吗?要是老二真犯了事,跑到这里不是带累咱们来的吗,你也不看看,咱们可是有一大家子呢!”
说着,王氏朝屋厅里的每个人看了看,果见大家都是一副着急的神情,宝珠更是急得快哭了,如今家里正给自己寻摸着亲事呢,要是二哥的事一传开,她哪里还能寻得到好的婆家啊!
所以,一定不能让二哥住进家里来。
而周青水的大女儿周玉英此时的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周玉英只比周宝珠晚出生了半个月,二人刚在年前办了及笄礼,现下家里也在给她寻摸亲事呢,她当然不想在这节骨眼里出了纰漏。
小姑娘又不懂得掩饰。
所以,当听到二叔找过来了,此时她的脸色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了。
王氏见了众人的表情后,心下便有了数。
看来为了这个家,她一定得狠下心来才行,自己绝不能让老二牵累到家里。
屋里众人的表情周富贵也看到了,与王氏下定决心的想法不同,他心里突然觉得凉凉的。
唉,真不知道他们是咋想的,周富贵叹气。
反正他相信二儿子肯定不会作弊的,至于为什么要来京城,周富贵决定明天自己找到他时,问问就知道了。
想到这里,周富贵没再搭理屋里的众人,而是站起身来,一甩袖子就走了。
周富贵想着,自己现在就去和老张头说一下,让他明天和自己一起找人去。
少了周富贵的横眉怒目,周青云说起二弟来立马自在多了:“娘,你说咱们该怎么办啊,真要是让二弟找上了门,到时咱们就被连累了啊!”
王氏想起老头子的话,再看看下首的几个竖着耳朵的孙辈,于是开口道:“时候也不早了,耀光几个明日还要上学堂呢,耀宗,你快领着几个弟弟回房去,还有玉英玉芬,你俩也早点回自己院子去吧!”
周耀宗不太想走,他朝自己娘看了看。
乔氏立马领意,“娘,耀宗今年都十九了,都是马上就要娶媳妇的人,家里的事也该让他多知晓知晓了,不然啥事都一问三不知,岂不成笑话了。”
周耀宗点头,表示很认同他娘说的话。
“说的也是,娘,孩子们都不小了,有些事确实应该让他们知道知道,免得都被蒙在鼓里,让人骗了都不知道。”高氏也适时开口。
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很明显,蒙在鼓里,被人骗,不就想说,怕孩子不知二叔的底细,怕被他给骗了嘛。
听老三媳妇也这么说,王氏想想也觉得有理,是以也就没让孙子孙女下去了。
只是进哥儿和煜哥儿到底还小,想了想,陈氏就让秦妈妈带着他们先回房了。
看到两个曾孙被婆子们抱了下去,王氏便说起了自己的想法来:“老大,明日你再去找找你二弟,要是找到的话,你就让他赶紧回去,就说是我说的。”
“我不去,要是被官府的人知道了,肯定会说我包庇的。”周青云头摇成了拨浪鼓。
“娘,相公说得没错,要是官府的人知道相公和二弟有接触后,肯定会说他之情不报的。”
乔氏有些急了,这事可千万不能让相公沾上。
一旁的周耀祖并没有说话,心道,分了家,就是另立门户的两家人了,按照大历朝的律法,二叔作弊被抓的事肯定牵扯不到他们。
不过既然祖母和父亲还是不放心,那他也懒得解释太多,随他们怎么做吧,反正他绝对不会让二叔到家里来的。
再说虽府试作弊的事牵扯不到家里,可也不能让他上门来。不然旁人就都知道他周耀祖有一个考试夹带的二叔,先不说家里的名声会不会被他给败坏,就是自己在同僚面前也都难抬起头来。
还有,到时有人质疑他的功名也是靠夹带作弊来的,岂不更加麻烦。
想到这里,周耀祖忙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本来忧心忡忡的周青水一听这话,更加着急了起来,他也害怕到时同僚质疑他的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