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邪兽、山精、野怪到普通的动物。
木灵还模仿着土地公的样子,化作人形,佝腰拄杖,朝玲希扮着浮夸的鬼脸。
“它说,每一个生命,都是它的朋友。”玲希开心地回过头来,可不知不觉中,这丫头的眼睛里满是泪水,混在雨里,落进嘴,咸涩无比。
玲希看着叶北,又回头望着镇水灵庙。
那座庙不远了,迈过一个台阶,不过十来米,走完一片水泥坪,就能踏进它的大门,只是这台阶未免也太高了。
叶北能看见镇水灵庙里满是红色斑点伤痕灵犀神像,也能看见没有门槛的大门,他一开始还奇怪,为什么神庙连个门槛都没有,这种镇压精怪的神明,门槛能高得小孩子都踏不进去才对。
“它……”
玲希的笑,慢慢变成了哭。
“它们……”
语气哽咽,仿佛受了委屈。
丫头狠狠一跺腿,震散了脚下的泥巴,露出殷实的地基来,又见一条条裂纹蔓延开,将身后高台上三十来平米的神庙坪地板崩成了碎片,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叶北看得清清楚楚,大量的生活垃圾和开发时的建筑废料埋在里边,堆成了一座小山,还有不远处,沿着更高的山腰位置造了一条两三米深的排水渠,从旅游开发区的沟渠一路带着油污和垃圾往下,流到了这个大坑里。
镇水灵庙没有了门槛阻拦,通天犀也愿意和每一个山精分享自己的居所。
山上灯火通明云雾缭绕,一家家酒店像极了人间仙境。
山腰萤火幽幽妖气森森,孤零零的灵庙宛如闹鬼圣地。
在这个臭不可闻的大坑中,数百个山精野怪的灵位深埋其中,有一些还散发着各色异光,而更多的灵牌与普通木头没有任何区别,已经感受不到灵力,彻底消散了。
“丫头,别哭,我听着呢。”
叶北往前走了两步,想去安慰一下这丫头。
木灵又化作威武凶悍的枭阳形,手中藤棍狠狠落下!
咚——
玲希单以一手抵住了藤棍,稳如泰山。
“叶先生……叶老板……我的嘴很笨,谁都说我笨来着...我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里想的。”
她确实是个笨拙的姑娘——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对不起...叶北,这次...这次好像也是没有钱的...没有钱的呀!”
木灵化作一只人手,用叶子编了一张手帕,给丫头擦着眼泪。
“帮帮我,叶北,请你帮帮我。”
“它,它在向我求救……它在说救命啊!这座山,这条河……每一个朋友,它们都在和我说救命啊!”
她直呼叶老板的名讳,这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向叶北请求援助,第一次不那么口是心非——哪怕叶北被她刚才一脚动地跺踩得满脸是泥,她也想厚着脸皮,扪心自问,发自肺腑的向叶北求助。
叶北看着天色,心中算着时间,看着山坳的大坑里的“人间污物”。
再过五个小时,街坊邻居们应该都能拿到例钱了,中元节对阴间返阳的老乡们来说,就和过年一样重要。
谁不想回来看一看亲人呢?
他想了很久很久,拿出昭君姐姐给的发簪,捏碎了发簪上的小葫芦。
“来!”他拍着玲希的肩,“丫头,穿上你的草原色纯天然无污染碎花小lo裙!”
木灵闻声,将金樱子的花叶做了一条素雅的长裙,套在玲希的病号服上。
河流涨潮,水位压过了警戒线,衡阴全市区开始播放暴雨红色预警。
叶北拉上了两个小家伙的手,往大坑里的垃圾山走去。
武鸣打开了金刚伞,给两人挡雨。
“我们去它家开茶会!给它冲冲喜!”
叶北一步步踩进了秽物里,捡起其中一个灵牌,收进了包袱。
“主人家不干净,做客人的当然要帮忙打扫。”
玲希用力地“嗯”了一声!
“还有。”叶北转而对武鸣问道:“你小子有伞为啥不早点拿出来?一块做个卫生呀?愣着干嘛?”
武鸣脸色略显慌乱:“哦...叶大哥和玲希姐姐说得很有道理,我听得入神,一时忘了。我两眼失明,若是划烂了手,伤口感染以后也握不住剑了,叶大哥和玲希姐姐并非凡人,不能一概而论。”
叶北小声嘀咕着。
“......砍人砍得那么利索,在这种地方犯傻,摸鱼理由也完美无缺,这家伙绝对是个天然黑。”
埋怨完,叶北继续翻着垃圾,双手叫垃圾桶硬塑壳和一次性餐具割开,大大小小的伤疤溢出血来。
垃圾山里的啤酒瓶碎玻璃划开了他的脚板——
——血慢慢渗进地里。从里边儿钻出来一株嫩芽,它像是见了春光,叶子开合之间爆发出磅礴的生命力,仿佛在一呼一吸。
——在疯狂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