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铭承拆开家中寄来的书信,心里狠狠地松了口气。之前随着京城的物价越升越高,他心中也隐隐担忧老家那边,他启程时老家已有许久未下雨了。一路走来,他听说不少地方都闹干旱。遂到了京城没几日,他便修书一封托人带回老家,问了问家里的情况。如今收到信,知道一切尚好,他便放下心来了。
他没在信中说盘缠被抢一事,今年大部分地方年成都不好,家中收成想必也不甚乐观,他可不想再麻烦家里了。而且他现在身上还有三十二两呢。自打付了房租后,他就没怎么动这笔钱了。如今他每日傍晚都会花一个时辰,准时到崇文门那里摆摊给人写书信写对联。他字好人又耐心,加上态度好,不像别的举子一样一副鼻孔朝天的清高样子,遂很快就有了口碑。四九城里的平头百姓贩夫走卒等都乐意找他帮忙,而且价钱也公道。
“铭承,回来了?”
宋铭承刚上楼,就被一个书生叫住了,他顿住脚步,笑道:“是啊。”
旁边一位书生听到林曾庆主动和宋铭承打招呼,看向宋铭承的眼神闪过一股炉火,随即冷笑道:“宋兄刚从崇文门那边回来吧?不知挣了几文钱,说出来也好让大家乐呵乐呵。”这话摆明了说他一届清贵书生,却整日地与这些黄白之物打道,真是有辱斯文。
宋铭承一挑眉,“不过是挣点口粮钱罢了。比不得张兄家底丰厚,完全不用自己操心经济。”自食其力,他不觉得有什么可耻的。
眼前这位叫张世名的书生,似乎开始就和他很不对盘,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了,使得他处处和自己做对。头几回的酸言酸语他都懒得和他计较,不计较不代表他是好欺负的。这种人就像虱子,时不时咬你一下,不是很痛,却让你烦不胜烦。事不过三,既然他一而再再而三来挑衅,自己也不必再给他什么好脸色。
家底丰厚这一词顿时让张世名胀红了脸,他家境清贫的事状元楼里十有八九都是知道的。而宋铭承此刻说他家底丰厚,这不是明摆着打他的脸么?他若家底丰厚的话,他就不会住在那吵杂的下等房了,他若家底丰厚的话,家中老母便不用为了给他上京凑盘缠把家中的口粮都卖了大半了。
来到京城,领略了京城的繁华后,张世名方觉得之前自己就是井底之蛙啊。想在此扎根的想法就此种下,所以才会对据说是某高官之子的林曾庆那么巴结。可惜人家却对自己爱搭不理的,反而对同是一届布衣的宋铭承热情有加。这怎么能不让他妒火中烧?宋铭承,他凭什么?
其实同住在此楼,谁有料谁没料大家都看得出来。若不是张世名太过分了,宋承铭也不会如此反讽于他。
林曾庆笑了,心中对宋铭承这朋友更是欣赏,他很对自己的口味。
“走走走,冯安临在大堂那办了个以文会友的辩论赛,咱们去看看。”说话间,林曾庆的手便勾上了他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成,你等我一下,我把手上的东西放好了便来。”宋铭承点头。
“哎呀,你这人做事就是温吞。来,小赵,帮他把这些东西拿回房再跟上来。”林曾庆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东西,直接塞给一旁的小厮。
“是,少爷。”
“对了,冯安临说今晚要给咱们介绍一个人,好像叫余成之的。”林曾庆似乎不经意地说道。
余成之?工部侍郎的嫡长子?!宋铭承听了,眸光一闪,神色如常,让人瞧不出什么异样。
自打在状元楼住下后,宋铭承便慢慢地融入这群从全国各地经过层层选拔的学子们中去了。木秀于林的道理他懂,而且读书人自命清高又是最要不得的,但庸才又难免被人轻视。遂他在各种诗宴茶宴的交流会中,只拿出八分的学识,表现略好。既不夺人锋芒扎人眼招人记恨,也不会被人忽视了去。遂他在状元楼学子中的人缘很好,还从中结交了几个志趣相投的好友。
正月里,在人们期盼中,春雨淅淅沥沥地下过两回,虽然比不上往年的雨量,但好歹下了不是?
过了正月,春耕又慢慢开始了。可是粮食的价钱不降反涨,好些个在去年年尾卖了粮食的家伙心里慌了,家里的粮食不多,眼见着就要揭不开锅了。有些个狠心的,拿出积蓄,贵了也当机立断地咬牙买了些回来。有些仍旧在观望,希望等降一些再买。
许多人家今年的年过得并不肥,一过了年初五,就开始节省着粮食过日子了。
到二月中旬时,各大粮行已经没有粮食卖了。前头那些观望的人才真的慌了,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地借粮买粮。但此时谁会那么傻?新粮食要到七月那头才出来,且不提收成,怎么捱过几个月还是问题。钱财都是身外物,他们固然喜爱,但也得有命花不是?
好在如今春天了,田间地里总会冒出一些野菜,像婆婆丁,芥菜,苦菜,蕨菜,马齿苋等。勤俭的妇人每日都会去沿着田里坡地四处采摘,若运气好时,每天也能摘上把来斤。摘回来洗干净后,放进锅里,加上几碗米汤,一家子围着也能吃个半饱,加上锅里的野菜汤,不说饱足,肚里能满个七八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