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归去
论撤(tao)退(pao),马克和易俊峰其实都是练家子。即便在“真·火烧屁股”的情况下,二人依然慌而不乱,沿着战斗的痕迹穿过残垣断壁,一路放倒扑来的感染体,在大火将秽金城烧塌以前逃出了东大门。
当二人气喘吁吁的逃出危险地带在山脚下止步,一种莫名的失落感重击了马克,那种倾尽全力却扑了个空的颓然卡住了他的脖子。身体几乎不受控制的往前扑去,马克咬破舌尖才挤出一丝力气让手臂撑住了自己。
看着双手所触摸的赤红岩土,马克几乎要晕厥过去。他知道这些是什么,也知道造成这些的是什么,但作为始作俑者之一,本打算改变着一切的他。“什么也没改变……一切都是无用功……”
大火仍旧在身后的地下世界尽情肆虐,它在烧毁大量高价值物资的同时,也烧尽了难以计量的污秽。与之相对的,进攻者同样付出了巨大代价。
跪在秽金城的东大门口,马克背对着熊熊燃烧的一切默不作声。无数的努力,无数的牺牲,终于换来了贼巢的毁灭,但,这能阻止人性黑暗的卷土重来吗?
“该死的迷茫,该死的人类……”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易俊峰借着被毁装甲车上的火点燃它猛吸了一口。如果说现在他最想干什么,那么只能是把幕后所有的实际控制者削翻。
当窒息的感觉逐渐远去,马克腾出一只手摘掉了便携式呼吸循环面罩,下一瞬,浓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冲进了鼻腔。这感觉很难受,但是强烈的冲击感撵走了失落与颓然。
勉强撑起上半身,马克的目光落到了乌鸣山山脚的尸堆上。数个小时前,这些残缺不全的尸体当中还有人与自己打过招呼,只是几个小时而已,一切都变了。
“轰隆隆———”
天空不知何时布满了乌云,滚滚雷霆在布满硝烟与亡魂的战场上空嘶吼,但却不肯将一丝光亮洒下来。
望着山脚外残骸遍地的荒原,命令他们在这里与敌交战的盟军指挥官点了点头———飞行坦克特勤营没让他失望,即便全营无一幸存,他们仍然用这不到30辆的轻坦拼光了IS守军的装甲力量。
“砰——”
一枪放倒试图从背后攻击马克的感染体,易俊峰的目光在它穿的作战服上多扫了一眼,“是你们的人,可惜异化了。”
在保持跪姿的情况下转过身,马克看着离自己不到一米远的尸体陷入了沉默。B团的综合战斗力无疑是三个正面攻击部队中最强的,但这个团的士兵,却又几乎都是有家室的退役叙军。责任不能推卸,当时下令突击的,正是马克……
不知何时,一辆ZBD-47“梅花鹿”装甲车越过坟场来到了此处。当伊德和海辛从车上下来站到马克身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叹息。看着他们跪在地上的领导者,一种传染性堪比瘟疫的哀伤在心间爆发,接着,他们也跪了下来。
无论是因为什么理由,乌鸣山外秽金城下,从此将会多出十余万怨魂———如果真有灵魂的话。
“咳……我并不想打扰你们哀悼战友,不过我们就要没时间了。”
本来一直默不出声的易俊峰突然开口,B团的两个指挥官这才发现还有陌生人在场,不过马克没给他们询问和惊讶的时间。数个中队的强击机已经开始在卡米什利外围徘徊,等到情报部门确认这里的防空力量被完全摧毁,它们就该动手了。
将伊德和海辛推进装甲车乘员舱,马克绕过半个车身拉开驾驶室门坐了进去,同时顺手开放了车顶机枪手战位,“是OMA还是DLT?”
“都不是。”马克虽然不给面子,易俊峰还是没打算步行。一跃跳上车顶,他背着“大鲵”落进了机枪手位战位,“是叙政府军,看来幕后大佬们还顾着面子啊。”
让驾驶员把车往南线开,马克将DLT赠与自己的腕表摘了下来,“你想到了什么?”说着,他一把将腕表扔到了车外,陪伴它的还有一枚单兵定向爆破弹。
注视着天空中的钢铁战鹰,易俊峰坏坏的笑了,“诶嘿,那得看你想要怎么应付。”
南线———当“梅花鹿”装甲车驶到此处,熊熊燃烧的战场多了一片影子。灼热的空气中,残存的感染体们仍在于盟军士兵殊死搏斗,其中不乏突变程度很高的“逆爪”。
也不用马克提醒,操控车载机枪的易俊峰直接对战场上的感染生物进行了绞杀,这儿可不是他的人,误伤几个他不负责的。于是在肆无忌惮且强劲的火力下,之前还嚣张跋扈的突进感染体们大量嗝屁,即便是有着突变甲壳的“逆爪”,面对这种大口径子弹依然吃不消,最多两个短点射就给打死了。
让驾驶员将装甲车停下,马克甚至顾不得车完全停住便打开门跳了出去。也许20营的士兵们知道怎么对付感染体,但是对于民兵和基地武装人员来说来说……
“汪嗷——”
刚刚双脚着地,马克甚至还没来得及找个人问话,一只壮如藏獒的六足感染生物便从车尾方向攻了过来。面对这种侧袭,如果是普通人类绝对反应不及。
盯住在视野中缓缓放大的“六足犬”,马克侧过身正对它的同时极速后撤半步。没时间(懒得)躲闪,这种距离拔枪又太慢,在热血上涌的作用下,没有任何装甲防护的马克迎着那张大嘴发起了反冲锋。
“咔——”
当伊德和海辛小心翼翼地端着自动步枪从装甲车上下来,某个“人类”用双臂把感染生物大嘴撑开的场面吓住了他们,不过这只是个开场,刺激的还在后面呢。
左手撑住上颚右手抵住下颚,凭借蛮力阻止住“六足犬”咬合后,马克只停顿了半秒。在这感染生物回过神来之前,马克双手同时发力,一左一右,将对方的上颌骨与下颌骨弄得脱了臼。
“嘿,这疯子。”用重机枪射杀掉视线可及的感染体后,易俊峰腾出空来观察起车边的马克和“六足犬”。在“坐车观狗斗”的同时,他也在想自己面对这种情况会如何应对。但形势的变化太快了,这个“曜”组织的中层管理者没能置身事外太久。
当数目庞大且不区分打击目标的集束弹、末敏弹、航空火箭弹从天而降,卡米什利至乌鸣山一线完全变成了炼狱——冲击波将沙土、金属和活物掀上半空,然后在不规则的波动中将其撕碎;四散纷飞的弹片、钢珠将载具打得千疮百孔,更为脆弱的人类则变成了一堆或者一滩烂肉;爆炸的高温使载具油箱成为新的燃烧弹,被易俊峰派来支援的石油运输车亦因此殉爆,周遭的人类和感染者全部被火焰吞噬……
“呃……”
当耳鸣与晕眩感逐渐退去,马克将侧躺的自己从地上撑了起来。看着眼前死状凄惨的“六足犬”,身为“助攻者”的马克感到一阵后怕——那发200毫米火箭弹就落在它身后,爆炸让它的后半截身子全没了,如果炮弹落点再往自己这边挪一点儿,死的可能就不止一个了。
将自动步枪从背上取下来,马克扶着旁边被火焰烧黑的“梅花鹿”侧装甲走到了车尾处,“还好吗?”
虽然听见了马克的声音,正在给海辛处理伤口的伊德依然头都顾不得抬。直到弹片移除伤口被封住,再拿出速效止痛剂给海辛来上一针后,他才长呼一口气答道:“有块弹片从右腿正面穿进去,暂时不致命,但不能走了。”
烈焰在四周摇曳翻腾,强敌在空中虎视眈眈,友军在敌人的攻击下伤亡惨重——这情景与美军轰炸下的伊卜里是何其相似,只不过,这一次的实施者是本应该站在同一阵线的叙军。
将视线投到装甲车上,马克刚好看到从机枪位里钻出来的易俊峰。他的腿上全是血,但行动却没受到任何影响,也没有一丝受伤的特征——那血,是其他人的。
疾步跑到装甲车左侧,马克怔住了。是的,一发火箭弹刚好砸在车体左侧,身为普通人类的驾驶员没能在爆炸的冲击下幸免。
“自相残杀……你们干得出来,以为我就干不出来了!?”
怒火冲击理智的同时,那头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猛兽,也再次开始撞击“自我保护”的牢笼。这一次,没有人能阻止它。
“都给我去死!”
在易俊峰几人惊愕的注视下,马克一跃跳上车顶,瞳孔缩到针尖一样小,黑红色的血像小蛇一样从眼睛、鼻孔、耳朵流出。从外面看,就像头部遭受了严重内伤。
当无形的冲击以“梅花鹿”为中心扩散开,正在地狱中挣扎的人类们一瞬间发现,那些之前还如同杀神的感染体全部炸了头,脑汁与污血混杂着从骨骼的缝洞处漏出。但这仅仅只是个开始,当绕着卡米什利低空盘旋的强击机一架接一架的坠毁,人们开始明白,有什么不得了的事发生了。
格鲁沃:“马克快停下,你这胡来的要死了!”
马克:“还有3架而已!”
感应者的冲击思维就像一根被奴矢牵引的缆绳,在跨过数百米的空间距离后,奴矢精确无误的扎进了目标的脑袋里——但并非是物理层面的,而是精神层面的。
飞矢中的,缆绳紧随其后缠上目标。飞行员的思维在那一瞬间与马克进行了短暂平和的互通,但下一瞬,疯狂的感应者像野兽一样撕碎了对方的意识。在残破的意识碎片中,“狼”看到了许多美好的的东西,幽绿色眸子里跳动着的诡异火焰也因此停滞了一瞬…...
“爸爸,晚上回来吃饭吗?”“稍晚些我回来,让妈妈别弄那么多菜。”
“好的。”
“那我走了。”
“爸爸…...”
“嗯,什么?”
“狠狠地打坏人噢。”
“呵呵,没问题。”
很美好的,但…...“狼”的犹豫不到零点零二秒。拨开那些碎片,接管意识的野兽露出了残忍的微笑,在强击机副驾驶惊恐的喊叫声中,它一把将操纵杆前推到底,让攻击机头朝下狠狠的扎向了地面。
“轰———”
战争和政治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即便是一个本性善良的人,在受到它们的影响后,也有很大的几率变得…...让人恐惧。就如同一头丧失人性的人形野兽,那双嗜血的眼睛似乎能吞噬一切。
“噗咳---”
强撑着站起来,马克眼前一黑步子不稳就往后软倒,但是在失去视野的那一刹那,一些熟悉但略微模糊的情景出现在了“眼前”。是的,还不能倒下——他们都看着呢。
对嘴部的控制还没因为精神过载而丧失,用力在舌头尖上一咬,马克抓住“疼痛”这根救命绳索逃离了失去意识的深渊。即便脚下不稳往后连续几个趔趄,他仍旧在最后关头站稳了脚跟。
用袖子擦掉嘴上、脸上滚烫的血,马克冲装甲车下一脸紧张看着自己的伊德、海辛歪了歪脖子。向战友们报个平安后,马克跑了出去,循着生物信号,他找到了一个离自己最近的南线幸存者,“嘿,伙计,你们的指挥官在哪里?”
当马克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这个民兵一脸呆滞没有丝毫反应,这显然是被吓得不轻。即便马克刚才的感应者攻击解决掉了试图杀他的感染体,但濒临死亡的恐惧仍旧打垮了他的心理防线,现在是本能驱使着他躲在汽车残骸里面不出来。
面对恶劣的情况,马克不屑的撇了撇嘴。这种时候语言交流、心理辅导什么的都是废,为了尽快让这士兵恢复状态,马克强行把他拽出来,以打疼但不打伤的力度给了他两耳光。
“啪——啪——”
两耳光过后,这个民兵呆滞的眼睛里逐渐多出了几丝神采。嗯,效果还不错。
当意识逐渐从空白恢复到正常,民兵通过常识推断出了刚才发生的。抬起手在自己脸上狠拍两下,他压下恐惧向马克行了个军礼,“谢谢你!长官!”
忍住思维外放过度导致的头疼,马克迫切地询问道:“你有没有看到南线的指挥官们?我不管是隶属哪个组织,只要是指挥官就行!”听见马克这么问,民兵绝望地摇了摇头,“长官,指挥系统已经崩溃——那些从乌鸣山钻出来的大家伙把一切都打乱了。”说着,他伸手指了指北方,在那里的荒原上,一头比猛犸象还巨大的披甲怪物仍然在肆意横行。
即便隔着烈焰与硝烟,马克依旧能看到那庞然巨物。在异星战场领教过它厉害的陆战队员明白,不能依靠普通人阻止它,“找到还活着的人,让他们撤退,尽量往西北方向撤。”说完,马克将代表自己指挥官身份的专用PDA交到了这个民兵手里。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解放之日终有希望。
“是!”
让民兵去传达命令后,马克极速回到了装甲车处。此时,因大量出血休克的海辛已经恢复意识,看到马克回来,他苦涩地笑了笑,“马克指挥官,万分抱歉拖你后腿了。”
走到海辛旁边蹲下身,马克竭力撑着没让自己摇晃,“别说那些了…...伊德、海辛,我现在需要你们组织B团撤退,从西北方向撤。叙空军既然已经来了,陆航团和地面快速反应部队也不会慢多少,想办法多带些人走。”
将染满污血的手套取下来扔到一旁,伊德伸手按住了马克的肩膀,“你呢?”
伊德的力气不算小,那试探性的一按险些让马克失衡,但终究被他强行定身掩饰了过去,“伊德大叔,我得回新加坡去,我需要帮助。幕后有太多的博弈,叙利亚这里的局面…...可能短时间内不会有太大改观了。”
“听从你的命令,指挥官。”他们信任他。
当伊德组织起幸存者往东面撤退,终于松了一口气的马克往后连退数步,一屁股坐到个土坎上吐了口带血的唾沫。饥饿与疲惫同时来袭,即便是它也吃不消了。
易俊峰仍旧留在旁边,虽然他也向“曜”下达了撤退命令,但是本人并没有要溜的意思。发现易俊峰仍在旁边,马克苦笑着从口袋里拿出来一根士力架,“你不走吗?”
望着逐渐远去的撤离车队,易俊峰毫无感情波动的回答道:“我知道你想去干什么疯狂的,我想在旁边看好戏。”
“啧,我还以为你会发挥一下国际主义精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