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屋子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一直到有电话打进来，是安安的班主任在问为什么还不去接孩子。

刘雅兰还在某个角落继续呻吟，李昊宇挂掉电话之后又打了另一个电话，他这个电话是打给以前的那个阿姨，在电话里，李昊宇请她继续接送家里的孩子，并且留孩子在她家吃晚饭，只需要做到这两点，每个月和原来的待遇的一样。

谈妥了之后，他又给班主任老师回了一个电话，告诉她马上有阿姨去接孩子。

然后他又沉默了大概五分钟，我听到他终于和刘雅兰说话了。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人？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你还有什么是真的？”他恶狠狠的说，“你真让我恶心。”

“你从高中就开始愚弄我，”他说，“我喜欢珍珠，我给她写信，我送她练习册，我给她准备水果，我跟在她后面回家，原来我做的这些，都只是在你手里，”他呵呵呵的笑，笑声里有种破碎的冰冷，“我满怀憧憬描绘的美好的未来，却被你用来陷害珍珠，你不但自己跟柏荣齐睡，你还让珍珠也落进他手里，天下怎么有你这样的人，你还是珍珠最好的朋友，你他妈算是个人吗？”

他又骂自己：“我不但眼睛瞎了，心也瞎了，我怎么会那样说珍珠？我明明最喜欢她，”他说，“我真的喜欢她。我每天上学都会先经过她的教室，下课第一件事也是经过她的教室，哪怕看她一眼我都开心。”

他开始又带上哭腔，“这么好的珍珠，我为什么那么恨她？为什么要骂她？因为你呀，你说是她给柏荣齐写了情书，主动和柏荣齐约会，你说她还有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阿良，你说她早就和柏荣齐睡了，你说你是亲眼见到的。你说李夏可以作证，她也看到了。”

耳机里又传来“啪”的一声响，我想应该是他甩了自己一个巴掌，因为这个声音更轻，下手更软，“我他妈被你耍得团团转。”

他在忏悔，他也应该忏悔，但是我没有时间继续听了，因为护理台的护士在敲门，急切的问：“小刘医生，你没有事吧？小刘医生，你不会是昏过去了吧。”

看样子我上厕所的时间有点长了。我赶紧回应：“我在，马上好了。今天不太舒服。”

我只好先去看诊，尽管我还带着耳机，但其实已经听不到多少了，只有在这个病人起身下个病人进来时认真听，其他看诊的时候，我不允许自己太过分心，不会太过关注耳机里的内容。

就这样，我知道李昊宇对着刘雅兰念叨了很久，他说了很长时间的珍珠，说自己对她的倾慕，说自己那些甜蜜的少年慕艾，说自己有眼无珠的相信和选择，也恨恨的说起自己被眼前这个恶心的刘雅兰糊弄时的屈辱。

在珍珠姐姐去世23年之后，曾经让姐姐憧憬着未来的这个少年，也断绝了姐姐求生意志的少年，终于对着始作俑者，絮絮叨叨的开始怀念我美丽的姐姐。

随着他的念叨，珍珠的眉目面容，她款款走路的样子，她认真写作业的样子，她笑着给我洗裤子的样子，她皱着眉忍着油溅出来给我下面条吃的样子，她严肃的说我不好好写字就要被打屁股的样子，最后的时光里她苍白绝望的样子，她无力的在我怀里哭成泪人的样子，全都一一浮现在我的眼前，一如当年。

我不得不低下头垂下眼睑，我怕别人看到我满含着的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