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盛安哑然。
于盛安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蔚然已经推开铁门带头向着里面走去。
见状,于盛安在门口的位置犹豫了片刻,这才跟着进门。
临到里面的正门,于盛安脚步慢慢停下。
“陈寄云这个点还没回来。”蔚然道。
也不知道是嫌弃他煮的饭难吃还是不想看见他,自从他住进来之后,陈寄云夜里下班后都是吃了饭才回来,一回来就躲进自己的房间。
次数多了,时间久了,蔚然甚至都有种是陈寄云在故意让着他的错觉。
陈寄云知道他怕他。
于盛安松了口气。
蔚然开了门,带着于盛安进门。
蔺沈之早就等在门口附近,一见他进门就立刻看来,看见他身后跟着的于盛安,蔺沈之愣了下。
“他是来找陈寄云的。”蔚然解释。
蔺沈之立刻看向于盛安,他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于盛安,这让他少有表情的脸上都不由流露出几分明显的惊讶。
蔚然有瞬间的困惑,于盛安不是陈寄云的爸爸,蔺沈之不认识于盛安?
蔺沈之和陈寄云不是远房亲戚?
“你先坐,我去给陈寄云打电话。”蔺沈之转身到沙发那边拿了电话。于盛安进门,视线在屋里看了一圈,没看见陈寄云后松了口气。
蔚然把他带到沙发前坐下,给他倒了杯水,动作间,蔚然忍不住再打量了遍于盛安。
于盛安和陈寄云长得确实挺像,两个人都是人高马大的类型,眉毛粗浓,眼睛也大,硬要说的话两人的长相都还挺耐看,属于英俊的类型。
两人长得像,但两个人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这也是他之前没认出于盛安的原因。
于盛安人高马大,但给人的感觉却是相当沉稳温柔的类型,他说话彬彬有礼,语气也温温柔柔。
陈寄云则像个炸药罐子,因为性格的缘故,他给人一种凶神恶煞拉出去打架一个人能打五个的错觉。
两个人完全就是相反的类型。
蔚然再打量于盛安。
于盛安应该就是陈寄云的爸爸。
光从外表看,于盛安完全看不出来是那种会为了喜欢的人抛下陈寄云不闻不问近三十年的人渣性格。
“他已经在路上,很快回来。”打完电话,蔺沈之道。
于盛安点点头,“嗯,谢谢。”
屋内一片安静。
于盛安本来就一直有些不安,面对这安静,他整个人显得更加彷徨。
蔚然本想问点关于游戏的事,又觉得这个时机不太妥,所以也没再说话。
好在陈寄云回来得相当快,五分钟不到,门外就传来开门声。
陈寄云开着车子进了车库,两三分钟后,他出现在客厅。
看见陈寄云,于盛安几乎是立刻就离开沙发站了起来。
于盛安有些紧张,一直拿在手里的水都洒了出来,他赶紧把杯子放下。
陈寄云回来得有些急,进门后倒是不再急。
陈寄云也没说话,放下车钥匙后走到沙发坐下。
见陈寄云坐下,于盛安有些不安地跟着坐下。
蔚然看看,对这怪异的气氛有些茫然。
蔚然正琢磨是不是应该先上楼,给两人留点单独相处的时间,就看见身边的蔺沈之走到两人中间的沙发上坐下。
蔺沈之家的沙发呈c字形,中间面对电视的那一排沙发比较长,两边则是两个单独的单人沙发。
蔺沈之坐在了中间比较长的沙发上,陈寄云和于盛安则各自坐在了两边的单人沙发上。
蔚然头皮发麻地看看陈寄云和于盛安这两个随时可能变身的人,僵硬着身体走到蔺沈之身旁坐下。
无人说话,客厅一片安静。
空气变得压抑,压抑得仿佛凝聚成型,让蔚然都有些无法呼吸,这也让他越发不明白这是唱哪出。
就这么安静了大概五六分钟后,陈寄云忍不住开了口,“你来干嘛?”
于盛安嘴唇张了张,“……我就是来看看你。”
陈寄云不说话,只面无表情地坐着。
蔚然视线来回的在两人身上流连,他没在陈寄云身上感觉到生气,只感觉到了僵硬,那份僵硬他也在于盛安身上感觉到。
这简短的对话后,屋里又是许久的沉默。
许久之后,陈寄云再次忍不住开了口,“你去看过我爸了吗?”
在第一现场吃瓜的蔚然愣了下,于盛安不就是陈寄云的爸爸?
“……没。”于盛安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我想先见见你。”
陈寄云看了一眼于盛安,没说话。
屋内再次安静。
几分钟后,陈寄云第三次忍不住开口,“你看完了。”
于盛安有些局促地起身,“……嗯,我先走了。”
陈寄云愣了下,他好像有些生气,两只眼睛迅速瞪大。
蔚然见状,不等陈寄云开口就赶紧抢先开口对陈寄云道:“那我送送你。”
于盛安点点头,“谢谢。”
陈寄云到了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蔚然看了眼蔺沈之后,带着于盛安出了门。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整个小区都被浓郁的夜色笼罩,只路边的路灯照亮。
出了门,来到外面,于盛安长长吐出一口气,就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蔚然看着他那样,愈发莫名其妙。
“谢谢你。”于盛安看向蔚然。
蔚然被注视,有些不舒服,于盛安是陈寄云的爸爸,于盛安就也是虫族。
面对除了蔺沈之之外的虫族,他只想转身逃跑。
“他……陈寄云和我想象的有些不一样。”于盛安一改在屋里的沉默,自顾自的就说了起来。
“你是他的朋友?之前沙发上那个人就是他小叔?那你也知道他们一族……”于盛安看着蔚然。
蔚然脑子有些糊涂,于盛安不是虫族?
可于盛安不是陈寄云的爸爸?
所以是陈寄云的妈妈是虫族?
陈寄云的妈妈生下陈寄云后,于盛安无法接受,所以才不认陈寄云?
蔚然愈发茫然,于盛安很多年没见过陈寄云了?但蔺沈之之前不是说陈寄云以前每一年都能见于盛安一次。
“……算是吧。”蔚然觉得,他和陈寄云大概算不上朋友,他们更像是仇人。
“陈寄云他好像比我还高。”于盛安手在空中比划了下。
“陈寄云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于盛安问。
于盛安这个问题把蔚然问到,陈寄云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能说实话么。
“……他和你挺不同,特别是性格上。”蔚然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黑暗中,路灯下,于盛安似乎是笑了一下。
蔚然看得有些发愣。
于盛安很开心?
“你知道么,我下个月就五十岁了。”于盛安向着小区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个不停,“结果突然多出这么大个儿子,比我还高……”
一回想起之前的事,于盛安就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
他喜欢的人,和他在一起了将近三十年的爱人,有一天突然就跟他说他其实不是人,他能变出翅膀他是古老遗族。
他不光说,他还变了身。
他不光变了身,他还说他偷偷给他生了个儿子。
于盛安现在都还记得他当时那心跳加速脑子发懵的感觉。
于盛安一路走着一路说着,临到小区门口,他才停下。
路灯下,他看向蔚然,再次道谢,“谢谢。”
他到现在都还没理清这件事情,他就不明白陈寄云怎么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出生了他却没发现,他还得再想想,但今天这一行对他来说是个挺不错的体验。
蔚然目送于盛安离开。
往回走的一路上,蔚然满脑子都是陈寄云家的复杂关系,但直到他回到门口直到他把停在临时停车位的车子开进车库停好,他也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再次进门,陈寄云还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揉着鼻梁,他好像满肚子火气,又好像只是有些茫然。
“他走了?”蔺沈之看向蔚然。
“嗯。”蔚然点点头。
想想,他也不知道应不应该说地补了一句,“他好像挺开心,说了一路。”
背对着他而坐的陈寄云揉捏鼻梁的动作停顿了下。
陈寄云回头。
蔚然被他看着,立刻满脑子都是陈寄云之前变身后的模样,他浑身不舒服。
陈寄云等了会,没等到其它的话,看出蔚然脸色不好,他脸色极度奇怪地上了楼回了自己房间。
看见陈寄云进门,听见关门声,蔚然愈发莫名其妙。
蔚然看向蔺沈之。
蔺沈之有些心不在焉。
“饿了?”蔚然问。
蔺沈之点点头。
蔚然看向厨房,蔺沈之已经提前帮忙把菜准备好,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是这样。
蔚然其实有时候都忍不住地想,蔺沈之其实不需要他做饭,蔺沈之其实可以自己把菜炒了,蔺沈之手艺比他好的多。
心中想着,蔚然还是挽起袖子洗了手,开始炒菜。
菜很快炒好,四菜一汤。
把碗筷都摆好,蔚然赶紧张罗着让蔺沈之赶紧吃饭,平时这个点他们都吃完饭好一会了,蔺沈之肯定饿了。
蔺沈之坐下。
建立省之坐下后,蔚然也跟着坐下,他端了碗吃饭,一边吃他一边侧头朝着蔺沈之看去。
最近蔺沈之肉眼可见的胖了,他的脸上变得有了肉,整个人精神也好了不少。
这让蔚然有种奇怪的成就感,就好像他养了一只瘦瘦小小的小仓鼠,然后他把小仓鼠喂得胖成了一只球。
看得太入神,看着蔺沈之鼓鼓的一动一动的腮帮子,他一时间都觉得碗里的饭没了味道。
他有些想戳戳看。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立刻就放下碗扑上去捧住蔺沈之的脸戳个够,戳完还要亲个够。
但现在……
蔚然想到自己抽屉里的那快递信。
蔚然漫不经心地想着,一顿饭吃完时,蔺沈之也正好把碗里的饭吃完,现在的蔺沈之已经能够吃得下一整碗饭。
吃完饭,蔚然喝了一碗汤。
蔺沈之看看,也学着蔚然给自己盛了一小勺。
汤里有油,他不太喜欢,但他想喝,蔚然喝得很香。
汤的味道并不是特别好,一如蔚然的风格。
蔺沈之把碗里的汤喝完,一抬头就发现蔚然正看着他。
蔺沈之不解。
蔚然抬手,轻轻戳了戳蔺沈之的脸颊。
软软的。
戳到,蔚然很是开心,收拾碗筷的举动都变得雀跃。
坐在吧台上,蔺沈之捂着自己突然就被戳了的脸,眼睛不可思议地微微瞪圆。
他看着蔚然的背影,看着蔚然那高兴样,他眉眼柔和,有那么瞬间他都以为他们回到了以前。
那时候的蔚然就是这样,虽然还有些孩子气,但却总是开心,也总能让他跟着开心。
他们两个在一起的那三个月的时间里,很多时候他们其实什么都没做,就光看着对方傻乐了。
他那时候光是看着蔚然就开心,只一眼,他就能开心一整天。
“哐。”什么东西磕在铁上的声音突兀传来,惊醒蔺沈之。
蔺沈之立刻朝着蔚然看去。
吧台另一边,蔚然拿着准备放进洗碗机的碟子,脸色发白地看着橱柜。
蔺沈之顺着蔚然的视线看去,洗碗机上方的柜台上,一只黑红相交的蝴蝶正停在角落。
蔺沈之一张脸瞬间煞白,他下午开了窗。
蔺沈之几乎是立刻起身,他快步走向一旁,要绕过吧台要去蔚然身边要去把蝴蝶抓走。
他还没靠近,蔚然就放下了碟子,然后缓缓伸出了手。
蔺沈之脚步猛地停顿。
蔚然手有些颤抖,但还是稳稳的抓住了那蝴蝶并在一起背在背后的翅膀。
抓住那蝴蝶,蔚然把它从柜台上拿了起来,随着他的动作,那蝴蝶肚子微微向前蜷曲。
看见那一幕,蔚然手不可抑制地抖了一下,但他并没有松开手,他只是哆嗦着把蝴蝶拿得远远的。
他努力伸长了手,要让那蝴蝶远离自己。
抓住蝴蝶,蔚然回头,看见蔺沈之,他没空跟蔺沈之说话,他赶紧向着落地窗而去。
一想到自己手里抓着只虫,哪怕那虫子是只蝴蝶,他就浑身难受得紧。
哆嗦着来到落地窗前,蔚然赶紧去开窗,落地窗后面有锁,他手忙脚乱地扒拉了两下,才总算把锁打开。
落地窗一打开,他就赶紧把自己的手伸了出去,然后用力甩掉手里的蝴蝶。
他松手的瞬间,那蝴蝶立刻翩翩起舞,在空中画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它有着一对很大的翅膀,黑红相交的斑纹随着它翅膀地展开,化作了一对对称唯美的画作,在空气中荡漾飞舞。
蔚然顾不上去欣赏那种美,几乎是立刻就把窗户关上,然后赶紧冲向厨房要去洗手。
他一回头,却对上蔺沈之的脸。
蔺沈之在哭。
西装笔挺,一丝不苟,冷静自持,大集团决策人,那样一个人,蔺沈之那样一个总是面无表情甚至在他面前都很少笑的一个人,在哭。
大滴大滴的眼泪,不停从他的眼眶中滑落,划过他的脸颊,然后从下巴跌落。
蔚然愣了下,瞬间忘了自己刚刚抓了一只虫。
蔚然有些慌了,他连忙上前,蔺沈之好好地哭什么?
“你……”
“对不起。”蔺沈之声音中不负平常的冷清,而是带着浓浓的哭音和愧疚。
蔚然快步走向蔺沈之的脚步停下。
他没想到会从蔺沈之的嘴里听见这话。
“对不起。”蔺沈之视线被泪水模糊,他抬手擦去脸上的泪水,他没想哭的。
他以前并不是爱哭的性子,但现在他却好像总也控制不住。
“对不起。”
“你……”蔚然上前。
靠近,看着不停哭然后不停抹去眼泪的蔺沈之,蔚然有些手足无措。
他本能的想抱住蔺沈之,蔺沈之哭得他难受,但他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抱住蔺沈之。
而且他也不明白蔺沈之怎么突然就哭了,刚刚不都还好好的?
“对不起,瞒着你。”蔺沈之低着头,努力让自己把话说完,“我应该告诉你的,我应该一开始就告诉你的……”
“我以为你知道了肯定会觉得恶心会离开会不要我,我爸在他的房子里等了半辈子,我小时候每天回家都看见他坐在院子里等,陈寄云的爸爸都不敢承认陈寄云的存在……”
他明知道蔚然害怕,他本来有无数机会可以告诉蔚然,但他选择了隐瞒,他什么都没说。
他以为他不说,他小心一点,他只要不怀孕,他就可以瞒着蔚然一辈子。
但他错了,那就是一种自私,自欺欺人的自私。
他不可能一辈子瞒着蔚然,蔚然也有权知道。
他应该一开始就告诉蔚然的。
“你别哭……”蔚然急了,“我那天不是不想接你电话,我手机坏了,那天下雨,我回到方正那边的时候手机进水坏了,我不知道,我第二天才知道它坏了。我拿去修,但是手机冒烟了,手机冒烟的时候响了,我以为是它坏了,我以为你没给我打电话……”
蔚然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可越说到后面他越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没等他想明白,他怀中就多了个东西。
蔺沈之主动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温软而熟悉的气息迎面袭来,让蔚然大脑空白的同时鼻子也忍不住发酸,他还以为他以后再也不能抱着蔺沈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