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平生听到了夏暖暖临走时的感谢,但没什么记在心上,只希望这个女孩日后一切安好。
他转过头来看向刑野。
刑野理解成契约达成的催促,半开玩笑地说:“好歹帮你挡了一下,过河拆桥也没这么迅速吧,小顾老师?”
顾平生摇了摇头:“我相信你会履行承诺。”
这句话无疑让刑野的心情变得很好,他问:“你不跟着一起走?”
道家村的事情没解决,顾平生不会走。
他始终坚信有解决的办法,只是现在还没找到而已。
哪怕是山崩地裂也得有个原因,没道理突然就塌了。
刑野没有多问顾平生的决定,见人往回走,便懒懒散散地跟着他身后。
一晚上没睡,顾平生的精神状态有点萎靡,但离星期天只剩三天时间,他不能睡。
这时候就十分想念霍天峰给他的高级体力药剂,简直是醒脑神器。
刑野仿佛与他心有灵犀,递过来件东西。
一支试管,里面晃荡着深红色的液体。
——和顾平生不久前喝过的高级体力药剂不能说完全相同,只能说一模一样。
“……”顾平生问,“哪儿来的?”
刑野笑眯眯地道:“当然是商店里买的,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可惜小朋友存钱能力不行,不然再多买几支备着。”
顾平生:“……”
他眼神有点复杂。
刑野哼笑两声:“怎么,你要对我进行批评教育吗,小顾老师?”
顾平生嘴角微抽。
自我谴责了大概十秒时间,顾平生接过药剂一口饮尽。
不说别的,至少看东西没重影了。
在陶军的描述中,村长赵德荣原先也不信神明,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也不会开启先祖传下来的山神祭祀。
为什么会有山神祭祀,是因为道家村的祖先们早就预料到后人会经历这一灾难吗?
顾平生沉吟。
如果霍天峰等人没有在道家村收集到有效信息,那么最后的线索很有可能就放在山顶寺庙。
那是道家村创立的伊始。
一条山路走到底,他们最终到达了目的地,道灵寺。
顾平生大致打量了一眼,规模中规中矩,青灰色的屋脊,望柱布满青苔,墙壁也不再洁白,不知存在了多少年月。
寺庙经人打扫过,看着不脏也不乱,但从各种迹象来看,平时上山祭拜的人并不多。
庙里仅有一具石像,顾平生放下背包,找到旁边的立碑,上面介绍了道士姓名生平,剩下的全在歌颂他的功德。没有明说是什么功德,只是说这人本事大,村民十生有幸遇到了他,非常感激等等……
但这就很奇怪了。
一个对家乡有贡献的人物,照理说应该得到乡民爱戴才是,怎么供奉的寺庙会这么清冷?
寺庙就这么大,石砖严实合缝,断绝了地道一类的可能,其他地方也没有探索的价值。顾平生重新回到大厅,手电筒打着光,观察起石像来。
这是个四十、五十岁的男人,身着翩翩道袍,头戴混元巾,身下还披着防尘的红布。只是人手上没拿拂尘,而是将双手上托,平举着一把剑,挺直前胸抬眼直视苍天,看起来是个十分正气凛然的人物。
顾平生有预感,最后的线索就在这尊石像上了,但他一时串联不起来。
一定有问题,但是什么地方有问题?
“嗷嗷嗷嗷——!”
饭团肝胆俱裂的叫声吓了顾平生一跳,他从冥思苦想中回神,回头去看,只见无所事事的某人正拿手指当鱼钩使,在小家伙头顶钓来钓去。
他自以为是在逗弄小家伙,和它闹着玩,但放在刚睡醒的饭团身上就是纯粹的白日见鬼了,瞬间惊吓得不行,费劲扒拉从背包里跳了出来。
小家伙力气大,背包拉链被它彻底踢开,很多东西都掉了出来。
顾平生看刑野还在那哈哈大笑,仿佛看到了一大一小两小孩,一时间脑门挂满黑线。
他叹着气走过去收拾,突然目光一顿。
那是顾平生从丁一然那帮村民讨来的铜玉珠子,一直没来得及还,小家伙这么一蹬腿,碰巧就把它给蹬了出来。
顾平生将它捡了起来,入手顺滑,质地细润。
当事急着找猎人的线索,没有仔细观察过这串珠子,现在来回摩挲,感觉着珠子不一般的触感,他猛然蹦出个念头。
——这是块真玉。
从祖上传承下来的真玉!
不怪顾平生一直以来没有注意到这点,任谁看过道家村的荒田烂塘泥水地,和它水泄不通的现状,都不会想到道家村曾经是真的辉煌过。
一时间,所有的线索有了引子,就像是引针穿线一样迅速地联合到了一起。
村长说带大家赚钱,道家村祖上辉煌过的证据,祖先未卜先知后人会发生灾难,平息神怒的山神祭祀……
如果说道家村祖上曾做过什么大事,赚了大钱却引来灾难,后世的道家村因为穷苦走上了相同的谋财路,导致了同样的灾难,那么村民对山神祭祀众口一致的信服就说得通了!
顾平生倏然转身,大步流星朝神像走去。
他再看一眼道士石像仰头望天的姿态,伸出手来,毫不犹豫将神像腰下遮灰的红布大力扯开——
红布扯开,露出石像原貌,道人石像并非双腿直立,他的身下还建着个石台,那为什么高度上没给人一种怪异感?因为他是跪着的!
他跪立望天,双手托剑,是在向上天请罪!
在这一瞬间,石像篆刻的神情好似有了变化,原本的正气凛然变成了愿以一人之身承担罪责的坚定沉着,蹙眉愁容不是心怀天下悲天悯人,他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懊悔万分。
那边的刑野看顾平生只是一蹲一站一扯布,眼睛就闪亮得非常,不由出声问:“小顾老师发现什么了?”
“——即使没学过文史,但看过剧的都知道古人对举办仪式有多严苛,换而言之就是规矩多,请个天都要写篇小作文。”
顾平生转过头来对他笑:“你说,向天请罪这样的大仪式,当事人会不会也要写篇陈词或者罪己书?”
“它会放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