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血肉顺着刑野的指缝落下,齐严青瞬间门就垮了下去。
他胸口一个血窟窿,胳膊肘撑着地面勉强立住,头顶汗如雨下,胸口剧烈起伏,肉眼可见的痛苦不堪。
齐严青是神级玩家,能够承受住心脏离体的重创,可是他也撑不了多久。
顾平生完全来不及反应,看着刑野手中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心跟着揪紧。
他正要上前,突然听到了外面吵吵闹闹的喧哗声。
——有很多人赶了过来,他们正要进入图书馆。
顾平生瞬间门意识到了什么,朝着刑野看了过去。
整个空间门处于对方的控制下,如果他想,别人根本察觉不到一丝异样。
也就是说,刑野放任了旁人发现这里的动静!
谢宗洲率领着公会成员来到图书室门口,听到里面的动静,想也没想率先冲了进去,一眼就看到刑野的脚碾压在齐严青心口的血洞上。
后者立时咬紧了后槽牙,却压抑不住,嘴里溢出痛苦的嘶嚎。
谢宗洲目眦欲裂,转眼间门隙拔刀上前,霎时撞上了空气墙,整个人被禁锢在了半空中,动弹不得。
刑野手里握着齐严青的心脏靠近了他,端详着人怒目切齿的模样:“之前见面的时候似乎忘了和你打招呼。”
之前刑野和谢宗洲有过两次见面,一次在中央大厅,他吞了谢宗洲的录像面板,阻止对方探寻顾平生的踪迹。
一次是在神现之国,但那个时候谢宗洲被关在了神殿里,没有看到过男人的真面目,此后顾平生常常对着头顶自言自语,却也因为刑野给的认知错乱,让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此时此刻,直面上这双狭长的桃花眼,立刻就有模糊的影像浮现于谢宗洲的脑海中。
他忍着刺痛,咬牙与刑野对视。
刑野满不在乎地轻笑了一声:“还记得我是谁吗,小朋友?”
懒懒散散的话就如一阵劲风袭向了谢宗洲,他头晕目眩,眼前骤然闪过一个画面。
画面上的他刚刚加入秩序公会,因为受不了齐严青蛮横的教导方式,四处逃窜,慌不择路地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齐严青板着脸朝他追过来了,他顾不上自己面前的人是谁,连忙躲在了人身后。
那人确确实实地护住了他,免受齐严青的斥责。
抬头的一瞬间门,谢宗洲看到一双同样的桃花眼忍俊不禁地朝他看了过来,然后伸出了手,像是哄小孩儿般的,在他的脑袋上轻轻地拍了一下。
——你太严厉了,齐严青,小孩子得慢慢教啊。
记忆中的画面就如潮水一般退去,泛黄的旧日剪影陡然变成了刺目的鲜血淋漓。
谢宗洲的念头一时间门有点转换不过来,他话里透着痛心,又带着无法理解的困惑:“你回来了……你没死?可你为什么要对会长下手?”
“为什么?嗯,让我想想。”
刑野转头,看向颤颤巍巍撑起半个身子的齐严青:“你告诉他么,还是我来说?”
齐严青抬目悲切地看着他,下一秒手滑,再次栽了下去。
刑野叹了口气:“行吧,那就我来说。”他重新走到了齐严青的身边,又一脚踩进了那惨不忍睹的伤口中。
鞋底一碾,底下的人吐出大口鲜血,再次发出了痛苦急促的喘息。
“他的命是我从红衣女鬼的手下抢回来的,之后无数次遇险也是我救的,在他得罪了人走投无路的时候,所有人避之不及,只有我愿意当这个冤大头替他担保。”
说到这里,刑野眼底一片冰凉,更是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他垂眸看向齐严青,眼中酝酿着滔天的雷霆:“怎么样,是不是很痛苦?”
“就像你当初一手捏爆了我的心脏,你有没有想过我在当时是多么的痛苦,嗯?”
听到后一句话,谢宗洲就像是听到了什么逆天大谎一样,心中充满了不敢置信。
不知道他们之间门有什么仇恨,从而按捺不忍冷静旁边的顾平生,跟着胸口剧烈一痛。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指尖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紧盯着刑野的心口上,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是真的?”
满脑子戾气的刑野就像是陡然站在了风口上,顾平生的声音就像是那清凉的风,唤回了他为数不多的理智。
顾平生的声音很不稳,似乎是受到了惊吓,刑野瞥了一眼底下半死不活的人,突然有了点后悔。
他一直都觉得报仇这件事,很无趣也很乏味,就像是他来荒诞世界之前为了报仇搭上自己的命,到头来什么也没得到一样,让他提不起丝毫的兴致。
但是他刚才明显失控了。
这事前前后后说起来有点黑暗,就算他要折磨齐严青,也不该当着顾平生的面。
刑野立马收敛了脸上外溢的恨意,对着人扯了扯嘴角:“怎么了,小顾老师,是不是吓着你了?”
回答他的,是一道锃亮的利光。
从顾平生手中刺出的匕首,自然不是奔着刑野而去。
它带着势如破竹的狠厉,笔直地朝向齐严青的门面,眼看着就要洞穿人的头颅,猝不及防的刑野下意识给人拦下了。
他瞪大了眼睛看向离齐严青只有半个指节高的匕首,不敢相信地看着顾平生:“小、小顾老师?”
顾平生皱了下眉头,不理解刑野的阻拦:“不杀了他么?”
顾平生说这话,刑野完全没有想到,以至于半响都看着人发呆。
前者误会了后者的意思,将匕首收回后淡淡地分析道:“如果你不想让他这么容易就死了,那我们现在就得把他带走,表世界不止他一个神级玩家,你动用力量的时间门过长,会引起系统和他们的注意。”
谢宗洲现在受了刺激,他听那嗓音和语气仔细分辨,隐隐窥破了刑野在顾平生身上施加的错乱认知,认出了眼前的人就是顾平生。
此时的他无暇思考顾平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张口拔高了声调:“顾老师,你——”
顾平生一句话就截断了他的话。
“齐严青还保留着清醒的意识,但他没有反抗。”
谢宗洲猛地转头往地上看。
在他印象中的齐严青,坚硬得如同寒山之上屹立不倒的磐石,即使是在这样的危机情况下,也能撑着摇晃的身体,半立起身。
他确实如同顾平生所说的那样,对于刑野的杀手,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反抗,喘息着又沉默着,愧疚地看向刑野。
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刑野刚才的话都是真的,齐严青确实做过恩将仇报的事。
可是谢宗洲还是难以置信,因为齐严青对刑野的忠诚众人有目共睹,哪怕在独立出来成立秩序公会过后,齐严青对刑野的称呼仍旧是恭恭敬敬的一声会长,多年未变。
他张了张口,近乎哀求地看向齐严青:“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对吧,会长?”
齐严青看着自己的得意弟子,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确实……咳咳!”
齐严青呛咳了两下,抬眸看向了自己发抖的右手。
自从刑野死了之后,这么多年来,他不敢轻易入睡,因为每当午夜梦回,就能看到当初那抹血色残阳,阴冷得可怖。
他发誓要用这双手为刑野保驾护航,助他们的会长登上至高之位,可到最后,这只手却穿透了刑野的心脏。
血在那个时候是滚烫的,顺着他的手腕流下,似乎也流进了刑野满是不敢置信的眼睛里。
齐严青能够想象得到对方当时有多么痛苦,因为刑野并没有立刻死去,人的嘴里吐着血,凶狠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因为剧烈的挣扎,在他的皮肤上刮出了道道血楞子。
刑野轻易不大声说话,却在那个时候,撕心裂肺地问他:“为什么?”
因为……
“因为你必须死。”
事到如今,齐严青还记得当时虽然沉痛到心裂却不得不去做的决心,他怕看见刑野,也怕梦见过去的日子,却始终都不觉得后悔。
所以……为什么他不会觉得后悔?
顾平生突然开口问道:“刑野必须死的原因是什么?”
听到顾平生的问话,齐严青才发现自己沉浸于过去的记忆,将那时的回答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
他的话虽然没头没尾,但顾平生结合当下的场景,猜测了个大概,由此提出了疑问。
齐严青感受到了有什么东西试图控制住他。
他本来能够抵抗,却因为重伤虚弱,也因为面前的刑野,兴不起任何反抗的心力,被顾平生成功地使用了技能。
顾平生再一次询问齐严青相同的问题。
也得出了一个算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我不记得了。”
“只记得如果我不去做,那么将再也没有这个机会。”
平心而论,听到齐严青的这句话时,顾平生大概就猜出事情的背后应该藏有什么隐情。
刑野和他一起失忆也就算了,连带着齐严青的记忆也动了手脚,必定是当时发生了什么大事,伊甸园或者是系统,又或者是更高级别的存在,清除了所有人的记忆。
如果他没有猜错,同样的问题现在拿去问苏梦宇,对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更可能像齐严青一样,说出个“不记得”。
但是,“不记得”这个字,说得太轻松了。
顾平生看过了刑野变成邪神之后,他把对方捡回去的记忆,也就是说,齐严青对刑野下手这件事,时间门线应该排在对方成神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