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启明转头看着无数漆黑的对准了他的镜头,看着台下的贵妇人,仿佛在用自己的行动证明。
——他有实力,但是他选择放弃这场比赛。
因为他不屑于这样的冠军。
由点到面,再到整个琴池,周围的景象就好像破碎的玻璃片一样朝着半空中漂浮。
看到观众席连带着贵妇人都化作碎片消失不见,顾平生连忙握住了刑启明的肩膀,准备将他给带离。
刑启明却伸出手来,放在顾平生的手背上,安抚性轻轻地拍了一拍:“还没完呢,等会儿能见到。”
随着空白世界的到来,孩童也化成了万花筒一样的碎片,但是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消失,而是变为发着亮光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的光团。
顾平生看着这颗光团,感觉到无比的亲切,冥冥中好像有什么人在他耳边低语,让他将手放在上面。
当顾平生的指尖触碰到光团的那一刻,他的眼前突然大放异彩,一个过去的影像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影像中的人是刑野,和琴池上演奏的孩童一般大小,一样的外貌。
贵妇人撑着额头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一脸气不顺,地上是被摔碎的花瓶、被砸的手机还有一些桌上的摆件。
孩童刑野就站在贵妇人的面前,手臂不知道被什么锋利的异物给割破了伤口,他没有管,仰头看着贵妇人,声音软软糯糯:“母亲,你相信我,下一次我一定会拿到冠军。”
贵妇人倏然睁眼,反手给了他狠狠一巴掌。
孩童的脸立时被打偏了过去,听到女人激动地咒骂:“你拿到冠军?他们学了几年,你学了几年?用什么给我保证?再这样下去,你永远都比不上那个小贱人的贱种!我生你来有什么用?”
白嫩的小脸上顶着一个鲜红的五指印,孩童的胸口不住起伏,泪珠在通红的眼眶中不住打转,又强行缩了回去。
他咬着腮帮子,牵起贵妇人的手将其贴在自己的脸上,慢言细语地说道:“我会的,母亲,老师们都说过了,我在钢琴上的造诣很高,接下来我会拼命地练习,保证下一次,一定能取得让母亲满意的成绩。”
“比起一个弄虚作假的儿子。”孩童刑野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更想成为真正能让母亲自豪的优秀的儿子。”
“即使母亲不相信我的承诺,也应该相信老师们的眼光。”
听到前面的那番话,贵妇人的脸色依旧难看,一直到最后一句话从孩童的嘴里说出,她表面上的气才稍微消了一点。
孩童终于被允许扑到了母亲的怀里,母亲伸出手揉上他的头,仿佛刚才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不是他,温柔地询问他手臂上的伤口痛不痛。
只有在那一刻,孩童眼中的泪水真切地掉了下来,被挡住的眼神似乎有点开心,又有一点难过。
光团如烟雾一样在顾平生的掌心中消散,一同带走的,还有贵妇人在孩童耳边殷切的叮嘱:你一定要赢,不能输……
顾平生朝四周看去,空白的世界里重新延伸出一条黝黑的走廊,四周是密不透风的浓雾,而走廊的尽头,是一扇教室门。
门内传来争吵,他毫不犹豫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顾平生出现在了一间教室里,而且还是很眼熟的教室,没有猜错的话,昨天白天他还在这间教室里面上过课。
没等他看清楚眼前的景象,一个少年人迎面从他的眼前摔了过来,顾平生顺手将他给接住。
最前面动手将人给踢飞的那个少年也很眼熟,就是刑野。
或者说,是顶着刑野面容的刑启明。
刑启明的状态很不对劲,看到他了也没有什么反应,反而阴沉着脸冲到了被揍的同学面前,抬手就举起了自己的拳头。
顾平生将他拦了下来,以防人现在不够理智,做出一些后悔终身的事情,顺便再带着人转移到了楼下的偏僻角落。
他的问话刚要出口,吵吵嚷嚷的声音就如同喇叭声一样钻入了顾平生的耳朵里,顾平生腾出视线回头一看,人群远远地包围着一群从寝室楼中抬着担架下来的护士。
顾平生的目力很好,看到担架上被罩了一层白布的尸体穿着好看的碎花裙子,有几缕头发飘落在外,柔顺得好像一丝轻风。
他立时就想起了和刑启明同居的那个女鬼学生,也是被学校老师动手动脚,最后被逼得活不下去最后自缢身亡的人。
身后的刑启明终于声音喑哑地开了口:“对不起,我没想到还会看到这一幕,刚才没有忍住。”
没有忍住是指他刚才忍不住将自己的同学揍得鼻青脸肿,顾平生将这伤心的小孩拉到了自己的面前,揉了揉他的头:“你同学做了些什么?”
“他什么也没做。”刑启明闭了闭眼睛,原封不动地复述道,“‘污蔑某某老师的那个疯女生终于死了,你们快去看啊’。”
“他只是高高兴兴地冲进教室,说了这么一句话而已。”
顾平生又揉了揉刑启明的脑袋,将少年揽进自己的怀中轻轻拍哄。
嘈杂的人声随着救护车从他们的面前经过,顾平生启唇让消音的屏障罩住了他和刑启明,没有让那些嘀嘀咕咕的脏言脏语污染对方的耳朵。
等到刑启明稍微缓和一点之后,顾平生问道:“现在大概是什么情况,你可以告诉我了吗?”
刑启明点了点头。
他说,自己从很久以前就发现了这个世界的不对劲,毕竟不可能一到晚上怪物满地跑的情况下,人们的生活还照旧不变。
一次次地排除目标之后,刑启明将异样的源头锁定了刑野。
又一次试探性地撬开刑野家大门,怪异且充满不明呓语的走廊代替刑家大厅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经过这个走廊之后,进入门内的他就会代替刑野,重新经历一遍对方小时候的经历。
刑启明不知道这样的安排有什么意义,但他有种预感,如果能够平安地“通关”这些场景,那么整个世界的异常就会结束,他也不用每天晚上都心惊胆战自己会被怪物给开膛破肚。
前面几次没有人帮忙,刑启明就只能在钢琴比赛中不断循环。最开始他并没有忤逆刑母的安排,老老实实地拿到了钢琴比赛的冠军,但结果是第二天一切照旧,前一天晚上的奔波算白忙活。
重复了几次之后,刑启明发现了,一切都要顺着“刑野”的思维来,刑野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那么他也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于是刑启明就开始了自己的搞事之旅。
然而搞完事之后,他还是不能通关钢琴比赛,因为往往撑不到和刑母对峙,他就会被提线木偶的丝线给四分五裂。
哪怕刑启明是铁打的,也经不住一次又一次的死亡。
说到这里,刑启明的声音瞬间高了两个调,对着顾平生,脸上好像写满了崇拜两个字,心有余悸地说道:“还好有你在,我可不想再死一次了。”
顾平生听完,只剩下了一阵心疼。
刑启明现在缓过神来了,重新变得没心没肺起来,挠着后脑勺没好气地说道:“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倔,好好地接受安排有什么不好的,反正大家都收了好处。”
顾平生没有揭破他。
如果刑启明不认同刑野的决定,那么就不会在钢琴比赛的最后,弹出那么肆意洒脱的音乐。
“对了!”刑启明十分激动地看着顾平生说道,“刚才谢谢你拦住了我,如果不是你拦住了我,我得把那个混蛋一起打到重伤,到时候又没办法向姑母交差了,她可不希望见到我被卷入这些事件中成为绯闻对象。”
“既然这样,这一关我也算过去了。”刑启明好像自言自语般地嘀咕了两句,“但是奇怪,她连朋友都很少,好像没听说她认识刑野,为什么刑野特别在意的经历里会有她……”
如果说先前只是怀疑的话,那么在刑启明疑惑为什么他的朋友也和刑野认识之后,顾平生就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眼前的校园如同上一个场景中的琴池变成了粉碎的玻璃碎片,空白的世界再一次到来,少年也变成了微亮的光团。
顾平生将手给放了上去。
光团生成影像,少年站在明灭不定的光影中,微微抬头,望向女生自杀的寝室楼。
被他举在耳边的手机里传来贵妇人的声音:“你要忍耐,就算你能为那个女生沉冤,她也死了,做这一切没有意义……”
“我不忍了,母亲。”刑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一样,“这件事情会闹得很大,按照我说的做,对我有好处,父亲也会高看我。”
电话那头没有应声。
少年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瞳孔不停地颤动,仍旧软了语气哀声恳求:“你会帮我的,对吧?”
“我能信任的只有你了……妈妈,如果连你也不帮我,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当影像消失之后,漆黑且幽深的走廊再一次延伸到了顾平生的脚下。
顾平生的心绪同样有点不稳,他稍微停下来整理了一下情绪,再次踏上走廊,尽头的门却让他皱了下眉头。
因为那明显是办公室的门,来到这个副本中之后,顾平生没有刑野当前的生活环境中见到像那样的门。
门后是刑野长大后的模样?
带着这样的猜测,顾平生打开了门,却从门缝中看到了笔直跪立的刑野。
一个男人将手里的水杯砸向刑野,滚烫的热水铺天盖地,洒在半空中还冒着热气,将少年的衣衫淋湿。
男人凶神恶煞地呵斥道:“你妈真是好得很啊,现在就把你送过来,是不是盼着我死,好让你继承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