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发指挥官脚步轻盈地走在路上,随手往脑后一抓,就将及肩的微卷发简单束成一把。
他在十一舰内的名声和人缘都很好,从总指挥部到备战区短短几步路的路程,就有数个人向他打招呼。
“邰哥!”
“邰前辈好!”
邰诣修眉眼弯弯地同他们打招呼,眼角的浅痣将他的眉目点缀得更为柔和。
他不紧不慢得穿过走廊,来到小队的备战室门口。
“吱嘎——”
“那个人是你抓的?”
刚一踏进屋内,耳边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邰诣修抬眼看去,备战室武器架的旁边一名青年被绑着手脚,嘴巴被贴条封得严严实实。那人也不挣扎,就侧躺在墙边安安静静地朝他看来。
邰诣修侧头,对着抱手倚在进门处墙边的剑眉男子微微一笑:“是的队长。”
靳峥眉眼沉稳,鼻梁深邃,一看就是个相当稳重的人。他的眉心微微皱着,严肃地看向来人,说:“如果私自拘禁超过8小时,那可是违反舰规的。”
邰诣修进屋,反手关上门,不慌不忙地笑道:“我知道。放心,我只是留他下来说说话,很快就会放了的。”
靳峥盯着他,没有离开。
“他说你在私下调查岑初,想对他不利?”靳峥问。
“怎么可能,”邰诣修失笑地摇摇头,“以岑指挥最近的名声,谁有可能动得了他?”
“如果我现在遇到他,请教都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想对他不利,”邰诣修温声解释道,“队长,我们当了这么多年队友,这点信任还是该有的吧。”
靳峥沉默了下,说:“我们和谭栩阳的恩怨别牵连到其他人。那名指挥身体很差,容易出事,不要把他牵扯进来。”
邰诣修举起手掌,温声说道:“我保证,不会动他。”
靳峥盯了他好一会儿,见他确实脸色如常,不见心虚之意,不像是在哄骗他,这才点了点头。
“尽早放人,别做违规的事情。”说完,转身打算离开。
开门前,他顿了一顿,回过头说:“对了,元部长刚刚向我问起你,他说最近经常找不到你人。”
“知道了队长,”邰诣修笑着将他推出门去,“这事你别管也别掺和,他再问起你就说我最近很忙。”
关门前,他想了想,又轻声补充了一句,说:“形势要变了,最好离他远一点。”
备战室的门终于合上。
邰诣修理了理制服衣领,不紧不慢地转过身,脚步轻快地走到墙角绑着的青年身前。青年挪动着从墙角坐起身,抬起头,邰诣修站定在他面前,微微弯腰,伸手抠开封条一角,“哗啦”一下干脆地就将它撕开。
青年又挪动着侧过身,将绑着的双手尽力抬起,一边说:“邰哥,你队长人挺好的。”
邰诣修弯下腰,解开他手上的禁锢。
“我知道,”他笑着说,“你看,他多信我。”
青年双手恢复自由,自己解开了双腿的禁锢。完事后,他从地上爬起身子,腿脚简单活动了两下。
邰诣修坐靠到了沙发上,两指撑着下颌,颇有耐心地等待着他。
青年很快消除了手脚的酸僵,从怀中掏出仪板,坐到邰诣修的身边。
“邰哥,我按你说的把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到这里了。这个文件夹里是匿名群上传过的所有真实照片,当时谭栩阳动作太快,我没来得及把聊天记录也存下来,不过光是这些照片就足够推测出岑指挥从第一次公开露面到战争结束那段时间的详细行踪了。”
“抚养中心从四十年前到十年前的所有出生记录则整理在这个文件夹里,能与现在舰队内实人对上号的我都已经做了标记,只有七条记录找不到相应的人,我将他们的所有特征都和岑指挥做了比较,相似度最高的只有23%,对比结果存在了这个文档里面。”
“还有目前打听到岑指挥第一次在人前出现的时间是在今年的8月17日,几名医院的医生都记得他。再往前暂时没能找到其他见过他的人,科研部和医疗部我也专门去打听过了,但是没能获取到更多的信息。”
“而这份文件夹里储存的是17日往前20天内完成任务回舰的所有记录,其中大部分都没什么异常,任务记录也都有公开,唯一特别的是8.12日归队回舰的2214小队,他们的任务被归进了机密级别,唯一可知的信息是他们几乎全队覆灭,只有段剑烽前辈一人活着回舰。但我尝试过几次接近段前辈,想要打听这事都没成功。”
“最后是邰哥你提到过的那个叫做彦淮的指挥系学生,我已经和他混熟了关系,就等他什么时候有机会去到岑指挥身边。他们这一届年底会开展校外导师选择的活动,应该是个不错的机会。”
邰诣修伸出手滑动页面,确认所有文档没有缺漏之后,温柔地笑道:“辛苦你了。其他地方的备份都删除干净了吗?”
“嗯,都删干净了。”
“很好,”邰诣修满意地笑道。“那现在,也把存在这里的所有资料删除干净。”
青年愕然抬头。
“可是邰哥,这些资料都没有备份,如果删了……!”
“有问题?”邰诣修问。
青年兀地止住口。
他能说什么呢,说这些资料的收集和整理花费了他们很多时间和精力,甚至还动用了不少的人脉?
不,不能说的。
他沉默了一下,轻声应道:“没问题。”
邰诣修这才露出温柔而愉悦的笑容,摸了摸青年的脑袋。
青年在邰诣修的注视下删除了所有文件,并彻底清理了回收站。做完这一切之后,青年忍不住问道:“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邰哥你不是……不喜欢那位指挥官吗?”
“我为什么不喜欢他,”邰诣修翘起二郎腿,一手搭在沙发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沙发上,“因为我一直以为他与我是同期,跟我在同一个竞争圈子内。”
他好笑地笑了一声,问:“你听他的讲座了吗?”
“这几天太忙,还没来得及去补。”青年说。
“回去好好听听,认真听听。”邰诣修说。
“然后你就会知道,他的体系究竟成熟到了一种什么样的地步——他的年龄不可能和他看上去的样子一样,否则就算他从出生至今一刻不停地在学习,也不可能构建起那么……宏大乃至于完美的体系结构。那太成熟了,成熟到他究竟是不是来自于外面的这个问题都不再需要任何证据。”
邰诣修闭上眼,似乎在回味着什么。深吸一口气,睁开眼,嘴角挂起一抹笑容。
“我与他并不在同一个竞争面上,与他同台的,该是舰长司令那一级,”邰诣修温和地笑着,言语见尽是轻松心情所带来的愉悦,“既然这样,那我当然就没必要再把他当做对手。”
“我的眼光一向很准,你知道的。”邰诣修眨眨眼。
青年应声:“是的,邰哥。”
“况且以他现在展露出的价值,除了死亡,其他问题根本不可能撼动得了他,”邰诣修拿起水杯轻轻摇晃,低头抿了一口,“这场讲座里他所拿出来的东西足以记进舰史里,更别说我不认为这是他唯一拥有的牌面。再加上那场战争后半期还是他上的指挥,这种情况之下,谁要还敢动他,谁就是十一舰最大的罪人。”
邰诣修理智而又冷静地总结道:“他对十一舰的作用太大,如果因为个人喜恶去当全舰罪人,那这就是本末倒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