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的力量是浅薄的,我常想。
比如我正在欣赏的这场雨,我案上摆弄的那支茉莉,我唇间残存的桃汁,都是难以用笔墨传达的。再比如我的人生。陈雨逸曾感慨,莎士比亚也写不出这样的剧本。她夸张了,但的确,命运才是最好的小说家。
我还算走过许多地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每每听面缘旅人谈及他们的故事,总能想起一位故人的话,他是个优秀的作家,“生活可比小说小说多了”。我曾说我不会写遗书这种东西,硬要有,那便是我的自传。
如果对我的死亡好奇,不妨翻开这本书名为林子妍的短篇小说。
陈雨逸说如果我真留这么一本书,我身陨后她便拿我的稿费为我置办一座陵园,剩下的钱她独吞消遣。我笑她是个流氓,其实不太是,她更像一个女侠。昨夜浅浅聊了些彼此过往,她哽咽,说我实在混不下去就去苏州投奔她。投奔,这个词太过江湖儿女,她总是这样风风火火。爱憎分明的少女,一身侠气。
实在可爱,我很少同这样有生气的人牵扯。也不知是这两日返潮还是如何,家里平白多了些蚂蚁。我的家具都是木质,担心蚂蚁蛀了寻了好多方子。写信时一只黑蚁爬到我指尖,我微微一抖它便掉落纸上。钢笔尖碾过它的细腹,墨汁渗透它的躯体留下一个“荒”字。它没死,只不过命已去半。饱圆的蚁尾抽搐着,纤长的肢节在空气中划了一道又一道。我观察着它的触须,那样细,如果不是信纸过于纯白,我甚至看不清,它的尸体拉出一道斜长的影,即便那般张牙舞爪,也不碍它死于我笔尖的事实,我拂了它的残肢,钢笔尖像把精准的手术刀,辅助我完成这次杀戮。
而命运的笔尖,指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