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很难开口提诉求的一个人。
我爸那样畸形教育下出来的小孩只会走向两个极端,极度自负和极度自卑,我就是在这两个状态里面反复横跳。
自负表现在不需要任何人理解和认可我,我的意识即世界的意识,我也不需要所谓的基础情感满足,因为对我来说太低端。
自卑表现在认为自己一无是处,自大又好笑,浅薄又无知,世俗被歌颂的美好我一样也沾不上,幸福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我不配的。
所以我不喜欢要求什么,可以说是我不需要,也可以说是我害怕提了也得不到。
在这样的前提下我还是表达诉求却不能得到回应的话,我就会陷入另外一个状态——无休止厌恶自己。
我爸其实挺厉害的,白手起家,他是个好父亲,他是孝顺的儿子,慈爱的兄长,恩威并重的上司,体贴深情的丈夫,是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我认知世界塑立三观的启蒙老师,他是我非常敬重和佩服的人,如果没有我,他应该是更完美的存在。好不容易最大了生意,刚好几年,我们家有体检的习惯,我刚出现问题就发现了,一开始说,三五年,大半年人就没了,卖了套房子卖了辆车,一盒抗癌药五万,他舍得,只要医生开口我爸一点也不心疼,我一星期钢琴费四千,他也舍得。这么多年的心酸也算熬出头,有美满的家庭,如果没有我这么个女儿昭示他失败的过去,或许他是真的拥有幸福,其实还是挺帅的吧我爸,女儿崇拜父亲是本能的吧,毕竟那是她人生里的第一个英雄,我不评价,我只是觉得他的人生大风大浪都经历了,我不知道老天是不是想我体验他的人生,毕竟他的人生也是从腥风血雨孤立无援走过来的,毕竟我和他一样,也是薄情寡义自私自利的利己主义者,我还病态的慕强,谁强,谁就有理,只能感叹一句不愧是一家人了,有些东西是刻在血脉里摆脱不掉的,我已经用十八年来证明,基因的强大,每当我厌恶自己我就发现,那些特质都是我爸赋予我的,我和他留着一样的血,一样的冷,一样的刻薄刺骨,摆脱不掉,不一样,我还剩一点温柔是我妈教会的。
我很擅长pua自己,或许接纳自己这件事会是我最可望不可及的事之一。所以我喜欢听陈雨逸说话,因为她总是模拟母亲的角色来接纳我。或许她不能解决问题,但她总能恰到好处平抚我脆弱敏感的神经。但身体的折磨也未曾真正击垮过我,戳碎我玻璃心的总是那点自以为是的自尊。我的家人为我委曲求全,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恶的人,我好痛苦啊,真的是羞辱哇,这是在扇我的脸,别人对我无条件的好,我跟作孽一样,我更不想朋友可怜我,我那点可怜的自尊,我不允许我是那么个狗屁存在。从前我觉得我是讨厌弱者,不是的,在面对真正被命运摧残得千疮百孔的个体时,我心里永远是无尽的悲悯和祝福。我不过是讨厌自己,并非是讨厌把脸皮甩在地上任人践踏的自己,而是那个没有勇气面对死亡苟且偷生的自己。
人果然下贱,或许不是人下贱,只是我下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