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缇感到失望的时候,殷莳却给他指了另外一条路。
“但是你,”她直视他,“真的可以考虑娶我。”
沈缇愕然。
“你的目的,不就是为了保护她吗?”殷莳说,“你娶我,我和你一起保护她。”
她声音铿锵有力,但提供的建议让沈缇觉得匪夷所思。
他直视她的眼睛,但殷莳的目光毫不躲闪。
沈缇问:“那姐姐图什么呢?”
“我图的可多了。”
“我十七了,不好说亲,家里人都已经默认要低嫁了。我们家也不过就是乡绅富户,再低能低到哪去,不可能低到贱籍去,只能是嫁去穷人家。你也别说我嫌贫爱富,谁不愿意过好日子呢。我若没得选,也可以拿着嫁妆仔细经营,算计着过日子。但要把沈家摆在我面前让我选……我又不傻。”
“你别看我在你面前可以侃侃而谈,那是因为你小,是弟弟,我是姐姐,所以我不怕你。可说到婚姻,我怕不怕公婆不慈,成日折腾我?怕不怕夫君暴力,动辄虐打我?怕不怕这家人合伙算计我的嫁妆,骗走我所有的钱?实话告诉你,我都怕的。”
“可如果婆婆是姑姑,夫君是表弟你,夫家是京城沈家。我……一点都不怕。”
“姑姑的人品在这里,表弟你就在我的面前。姑父我未曾见过,可当年为着报答救父之恩,姑父愿意低娶,这些年对姑姑这样的好,他的为人品格是毋庸置疑的。”
“我要是能嫁到这样的家里,真的一点都不怕。”
“你看,这就是我图的。”
男人有男人的坎途,女子有女子的困境。沈缇是懂的。
当殷莳列举出这些的时候,他其实已经相信她了。
对聪明的人就是这样,胡编乱造是不能取信于他的,你得从逻辑上说服他。
殷莳所说,非常符合她的利益所求。女子又不能做官经商游历,女子的一生就是落在婚姻上,婚姻好就幸,婚姻不好就不幸。
沈缇微一思量,旋即开口:“但是表姐,你须得明白……”
“我都明白。”殷莳说,“婚姻对女子来说,不外乎事姑舅、敬夫君、育子女,我都能做到。庶子女你若愿意记在我名下,都行。”
“我嫁给你,不是为了做你妻子去的。我是为了下半辈子能过好。”
“你若娶了旁人,根本没法保证正室不磋磨你那红颜知己。但你娶我,我们不做夫妻,只做姐弟、合作者、搭伙过日子的伙伴,不正好?”
“你给我好日子过,我和你一起保护你的爱人。”
“表弟,你觉得如何?这样交易可够公平?”
沈缇凝视她:“你真能做到?”
不把我当夫君,只当合作者?
殷莳说:“我若毁诺,你休了我便是。”
殷莳想了想,这个时代的女人安身立命一是靠丈夫一是靠儿子,她给他出馊主意:“最好你尽快让她给你生孩子,让她赶紧生出儿子来,她就稳了。姑姑姑父看在孙子的份上,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她太差的。”
殷莳盘算着最好沈缇和他的红颜知己能在她过门之前就搞出庶长子来。
这样不仅她无痛当妈,没有生育压力。更重要的是正室受了这样的委屈,婆家是理亏的。姑姑那个人看着就不是心硬的人,肯定会对她有歉意。捏着这么一份歉意,只要用得好……嗯哼。
前面九年都平淡祥和地过来了,根本不用宅斗。到这时候,终究还是逃不过要用上宅斗的思维。
但殷莳也不惆怅。因为前面这些年是在自己的家里,一切待遇靠血缘维系,当然不需要宅斗。嫁人则是要去别人的家里,失去了血缘的加持,宛如职场,当然要靠经营。
殷莳算盘珠子打得噼啪作响,奈何沈缇不配合。
“敢叫表姐知道,弟和冯氏清清白白,从未逾矩。”少年的脸都绷起来了,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要赶紧澄清。
殷莳:“……”
啊,眼前这个少年,果然还是当年那个不通禀就不肯进房的孩子啊。
殷莳的心里不知怎地,少了分算计,多了些温软。
她柔声道:“我没有质疑你们两个的品性。我只是建议你们这样操作比较好。你从小就是个好孩子,我知道的。”
刚才的殷莳和沈缇印象里差距太大,沈缇觉得,此时的表姐才是他心目中的表姐。
他虽然刻意与殷家表姐妹们回避,可其实并不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殷莳的。
事实上,当一个人相貌格外出色的时候,不论他/她是男是女,别人都很难不注意到这个人。
表姐虽不似冯洛仪书卷气浓浓,气质出尘,但也相貌清艳,是个美人。她常常未语先笑,声音温柔,心思细腻。
沈缇也知道,她从小就是这样的女孩子,如今长大了,看来也没变。
只是她明明只比他大几个月,却总是一副看小孩子的态度,颇叫人不虞。
“表弟,”表姐目光炯炯,“我与你只作名义夫妻,以后互相帮助、互不干涉、互相遮掩。如何?”
表弟沉思片刻,把其间的逻辑关系、利益得失都推演了一番,抬起头:“可以。”
葵儿数廊下燕子窝里的小燕子,六个窝里一共三十二只小燕子。
她数完,百无聊赖地朝着空地上的姑娘和表少爷看去。
也有路过的僧人,有意无意地瞧过去。
他们都看到——明媚春光里,那一对郎才女貌的少年男女忽然连击三掌。
咦,这是做什么?通常这行为都是击掌为誓。
和尚困惑地抓抓没有头发的秃瓢,总不能是光天化日之下私定终身吧?
不能吧?
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