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西秋季已开始转冷。
但比起塞外割人的烈风,这里的环境要温柔许多。
这是诸多胡骑最喜爱的时候,汉地的空气中,都仿佛飘着麦粟的香气。
他们都知道,这个时节的汉人最是富裕。
金银、布匹、粮食,还有身子白花花的女人或男人……
被欲望驱使的胡骑南下,不惜人命在肥如城下蚂附攻城。
肥如原本的夯土城墙上,糊满了血肉碎块。
数条黑色烟柱冲天而起,久久不散。
公孙固披头散发,立在城头。
满脸都是黑灰和酱色血渍,下颌胡须凝结成团。
他拄着缺口的长刀,看着一波密如蚁群的胡人退下,在城下留下无数尸体。
作为县尊,协调内外,此时又身先士卒,对公孙固来说是不小的负担。
他几乎站立不住,要被身心的疲惫淹没。
但他依然拄着长刀,面上自若,对身边扈从笑道:“去,数数这些胡人这次又留下了多少尸体?”
他身边的扈从同样疲惫,配合着他大笑道:“数不清了!”
左右士卒闻言,也笑起来,带着庆幸。
城墙之上,人人带伤,但士气还算能维持住。
又叮嘱了几句,公孙固随手抛了手中长刀,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在士兵敬仰的目光中,大步走向城墙之下的营房。
一进大帐,公孙固原本挺直的腰背,瞬间垮塌了下来。
离开士兵的视线,他不必再伪装。
整个人气质颓丧下去。
“县尊。”身后跟随的亲信,急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无妨。”公孙固摆手,在亲信的搀扶下坐到了胡凳上喘着粗气。
他抬起案桌上的水壶凑到嘴边,却发现水壶已空,烦躁的抛开,向亲信问道:“城中还有多少粮草?”
亲信露出为难之色,但还是照实道:“不足三日嚼用。”
闻言,公孙固呆怔许久,重重的长叹了一口气。
又要窝囊的看着胡人肆虐北地了吗?
这样的情形在他到任的三年里,每年都会再上演一遍。
每年,他都会品尝到这样的人间至苦滋味。
念及此事,公孙固神情整个暗淡了下去。
见状,他的亲信劝慰道:“县尊不必如此,不是,不是说令支方面来了支援吗?说不定……”
和公孙固一样,一身狼藉疲倦的亲信再说不下去。
作为公孙固身边最为仰赖之人,他知道令支城发生大变。
袁军绕过襄关,与叛逆之贼里应外合攻入令支,太守公孙瑎都殁于乱军之中。
后虽有卢龙县令赵云提兵支援,力挽狂澜,但整个辽西都变了天。
辽西只怕再也不会是公孙氏的辽西。
公孙固苦笑着:“令支哪里还会有余力支援。”
他说着从案几的暗格,取出一封帛书。
这是族妹公孙颜的来信。
信上说的,公孙固是一个字都不信。
按照公孙固分析,现在辽西改姓赵,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