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襄敏没有理会老婆子的嘀咕,只搬动自己的双腿下地。
这数日喝药,按揉,已经可以勉强走动,可仍不利落,从床边到浴桶极短的距离,他撑着凳子,好不容易才挪了过去。
水花溅出,滚烫的热水浸没了双腿,腰,一直向上到了胸口。
腿上起初仍是没什么知觉,慢慢地,便有一种细微的刺痛感,像是无数的针在轻轻地刺动骨头,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腿上的肉里窜动,像是要随时涨破那层皮,刺的血淋淋的。
赵襄敏闷哼了声,额头已然冒出了冷汗。
他伸手试着去摸自己的双腿,他其实也怀疑这法子管不管用,是不是反而会把双腿烫坏了,但他一定要试一试。
热到极至,却又让赵襄敏想起当初坠入冰河的窒息跟痛楚,极热跟极冷,感觉都是殊途同归的难受。
他靠在浴桶边上,原本瓷白的脸已经被水汽蒸的发红,发也是湿淋淋的,有些喘不过气。
房门被推开发出“砰”地一声,赵襄敏依稀听见,似清醒似昏迷的时候,他看见水汽里是那张明艳动人的脸。
那层水汽,就如同当初隔着他面前的那层冰,他看见冰上的那个人,如野玫瑰般肆意耀眼。
言双凤一把揪住赵襄敏的肩头,像是要把他从水中拉出来,但到底力气不够。
另一只手则入水中试了试,那水温烫的她赶紧把手抽了回来:“作死!你在干什么!”
赵襄敏醒神,反将她揪住自己湿衣裳的手覆住:“无事。”
“什么无事,你莫非是要寻死?”言双凤嚷嚷着,恨铁不成钢似的:“如意说你弄这些滚烫的水,我还笑她胡说八道,你又不是个傻子……原来你真是个傻子!”
赵襄敏望着她因为情急而涨红的脸颊,水淋淋的脸上反透出几分笑:“放心,死不了。”
言双凤不睬他,正要叫如意跟周婆子进来帮忙,冷不防赵襄敏双臂一合,竟将她搂了个正着。
言双凤猝不及防,整个人扑水似的向着赵襄敏倾落,她身上还挂着披风,大红的羽缎在身后覆盖过来,把浴桶都遮蔽了大半。
滚热的水浸过来,湿了言双凤的半身,她尖叫了声,正要挣扎,赵襄敏却在她耳畔说道:“当时你就是……这么救我的?”
他在热水里泡了半天,整个人变得滚烫,湿润而很热的气息扑在言双凤的耳畔,加上半边身子都也给热水浸湿,这感觉简直一言难尽。
“你再这样,我就是白救了……当时还不如把你扔在冰河里。”言双凤气急败坏。
当时她被白马乘风吸引,来至丹江河畔,无意却看到冰层下,影影绰绰地竟有一道人影。
乌黑的长发青荇般于水中飘扬,不染尘的似雪白衣似散非散,眉目如画,清逸似仙。
她几乎以为是见到了丹江里自在游弋的水魅,直到那人睁开眼睛。
隔冰相望,他突然挥肘向着冰层击去,咚,咚,两下,冰不曾裂,他已经力极竭。
冰层下的水中,散出了一缕触目惊心的血丝。
与此同时,是白马撕心裂肺的嘶鸣。
言双凤叫了富贵,自个儿从靴筒里掏出一把匕首,向着冰上狠命刺落。
冰花四溅,一下,两下,震的她的手都发麻,幸而老富贵赶来,把防身的刀柄倒转,铿铿两下,冰层裂开。
江水涌上,冰面发出喀喇喇的响声,裂纹蔓延。
言双凤俯身探手,在那道身影下坠之时,一把攥住了赵襄敏冰冷的手腕。
上回喂药,并不是她第一次“碰”赵襄敏,因为在救他那次,她已经做尽了。
言双凤口口声声对赵襄敏说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虽然动机有待商榷,但事实却半点儿也未掺假。
从冰水中拽出来的人,若是不妥善处置,北地那小刀子似的寒风会在半刻钟不到就将他冻成一尊冰雕,那样反而死的更快。
若遇上没经验的人,弄些被褥、甚至火之类的来取暖,却不知伤者的身体习惯了极冷,一旦遇热,就如同水珠落在炭炉上,后果可想而知,那便神仙难救。
赵襄敏是个有福的,他遇到了言双凤跟老富贵这两个,一个发现的及时,一个处理的妥当。
老富贵不由分说,把赵襄敏扔在旁边的雪中,他跪在地上,厉声道:“快!要用雪搓他的身子!”抓起地上的雪,狠命地往赵襄敏身上搓落。
言双凤一个字也没多说,冲上来如法炮制地抓了些雪。
这短短一瞬,赵襄敏的长发以及眼睫上都已浮出了淡淡的霜色。
第一把雪,言双凤揉在了小魏王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