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襄敏抬手斟了一杯茶,送到言双凤的唇边,她短促地看了看他,顺势喝了两口。
小魏王撤回杯子,看着杯沿上沾着的唇印,不动声色地将残茶饮尽。
“知道你心里想什么,”赵襄敏说道“就算考了状元,一时半会儿也升不到四品以上去。”
言双凤心头一动,哼道“我可没这么说。”
赵襄敏道“你先前说过的,”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处“都记在这儿呢。”
言双凤哼唧道“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何况那状元岂是谁都能考上的那都得是万里挑一,人尖儿中的人尖儿,你要真能争口气考中了,那也不是、不是不行的。”她的眼神跟声音都飘忽着,说到最后,却又笑了出来,自嘲地道“罢了,我竟是个傻子,认真跟你这儿说这没影子的事儿。”
“怎么没影子,你不信”
“不是这么说,就算你真有那状元的才学,如你方才说的,那也是得两年后了,远水解不了近渴。”
赵襄敏的长眉扬了扬“什么叫远水解不了近渴”
言双凤本是随口一说的,听他重复了一句,细细一想,脸上就不自在“我没别的意思。”
赵襄敏追问“别的又是什么意思”
言双凤词穷,从小竹筐里抓了把榛子往他跟前推了推“再给我剥几个,别光顾着说话。”
这榛子是炒过的,通常会有一道裂缝,但也有不少没开口的,因为皮厚坚硬,一般需要用小锤子等工具敲开或者砸碎。
言双凤爱吃,可又嫌它难剥,小时候贪嘴,想吃又剥不开,或者用锤子敲,还伤过几次手。
此时言双凤却没留意,不管是开口的榛子还是没开口的,赵襄敏拿在手里,看似没怎么用力,便能轻易打开。
他极好看的长指有条不紊地动作,室内一时只听见轻微的“啪啪”声响。
言双凤有点没头绪,先前被陶蛮点化,她便放任自己对于赵襄敏的心意,可也仅只如此,她毕竟不是陶夫人,没有那种不顾一切放浪形骸的“胆量”。
她有点儿贪恋跟他的相处,却还有一份最后的自制跟约束,战战兢兢地,没法儿豁出去做尽所有。
可是心里却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挺喜欢“吉祥”的,因为他生得好看,性子温柔,而且很“乖”,是那种会熨帖到她心里的“乖”。
言双凤没见过这样的男子,时不时地,因为赵襄敏,她那颗心总是忍不住地会春风荡漾,一想起他或者见到他,喜爱跟怜惜便不约而同地涌上来。
这种感情让她觉着恐惧,有点儿不由自主,因为渴望,所以对于赵襄敏的亲近并不如之前一样抗拒违和了,而且不得不承认的是,她自己很喜欢跟他亲近的感觉。
比如,就像是此刻,虽然嘴上说要吃榛子,眼睛却时不时地又往他的唇上转悠,她知道,眼前的人,比榛子更让她想去吃上一口或者不止一口而已。
呼吸有些乱了,言双凤只能转开目光,假装看向别处。
于是她看着少年的双手,一颗榛子落在修长的手指间,他只是漫不经心般一捏,榛子发出一声细弱的叫声,即刻裂开,乖乖地把雪白的榛仁献了出来。
她望着那如同小桃子似的榛仁,眼神莫名地有点儿迷离。
赵襄敏的长睫低垂,又抬起。
他看似正专心致志地剥榛子,却听见面前的人突然急促起来的呼吸。起初他不明白为什么,抬眸看过去,望着言双凤微红的脸颊跟眼神,他蓦地意识到了。
明澈的双眸里闪过一丝类似狡黠的欢悦,赵襄敏把那新剥出来的榛子仁送到她的唇边。
言双凤想也不想张口含住,却不料,那榛仁有意无意地自他指间滑落,跌在桌上,于是她含住了半截食指。
她的心里还五颜六色的,并没立刻反应过来,只当是没衔住榛子仁,便顺势向内又吸了下。
赵襄敏深深呼吸,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腰身。
两个人都呆住了。
有那么一瞬间,两个人的心中都生出了许多的似真似幻的场景。
这时侯言双凤并未留意,屋外隐隐响起了一声仿佛是重物落地的动静。
声音不大,但赵襄敏却察觉了。
他慢慢地撤回了手,言双凤也站了起来。
“凤二”赵襄敏瞥了眼屋门口。
言双凤正要迈步,闻言停住“嗯”
她竟没敢看他,唇间虽没了异物,却仿佛还衔着一样。
赵襄敏没吱声,只上前一步,突然间从后将她抱住。
言双凤猛然一颤,身子仿佛缩成了一团,语无伦次地说道“不、不行”
赵襄敏垂眸“什么不行”
言双凤目光慌乱,却醒悟他并没做什么,只是她心里早想到了一万步以外,或者不是她多想,而是她早就这么“想”。
“没什么”她赶紧亡羊补牢地否认,“你、你抱着我干什么”
赵襄敏轻笑了声“你想我干什么”
“我没想”言双凤恼羞成怒地“你别胡说。”
赵襄敏感觉怀中之人越来越无力,仿佛还在轻颤,她一紧张,身上的香气好像就越浓烈,软玉温香,简直在跟他的自制天人交战。
“好,”赵襄敏不由地在她的鬓边亲了下“你没想,是我在想。”
“你、你又想什么”言双凤先是脱口问了句,又害怕似的赶忙道“行了你不要说总之、你放开我”
口干舌燥,刚才喝了的那两口茶好像都给放在火炉上烘干了,言双凤有点儿受不了,就好像假如赵襄敏不肯放开,兴许她就会把那最后的一份清醒跟约束抛开。
赵襄敏的眼睛往门口处又扫了扫“你放心。”
她忐忑而茫然地“放心什么”
赵襄敏双眸幽深,凝视着她躲闪的神色“你若不肯,我绝不会强迫。”
言双凤说不出,自己听了这句话,是松一口气呢,还是大大地失望。
“那、那就好。”她懵懵怔怔地说。
环住腰间的双臂果然放松了,言双凤靠向桌边稳住身形,她很想赶紧离开这屋子,身上的力气却仿佛都给他吸去了一大半,她回头看向赵襄敏,发现他已经后退了半步。
目光相对,言双凤撩了撩鬓边的发丝,深深吸气“你要敢胡来,我”
她本来想说一句狠话挽回方才的“失态”,但一时又想不到该怎么样,于是外强中干地“我就让你好看”
赵襄敏的笑容里却有一点苦涩“知道。”
他平时“顺从”她,有时候是敷衍,又时候是宽容,但这最简单不过的两个字,却好像很真心实意。就仿佛他真的被“好看”过。
言双凤感觉自己好像并没有丢脸,自信心才重又慢慢爬上来“知道就好。”她哼了声,趾高气扬地拉开门,却听赵襄敏“等等。”
言双凤缩了缩脖子,不知道是因为外间的冷意,还是因为他这意义不明的一句。
回头,却见赵襄敏手中提着她先前来时候的斗篷“这么出去被风一吹,指定要害病的。”将斗篷打开给她披上,稍微整理了一番,他望着她半嗔半喜的明亮眸子,道“凤二,什么时候你心里真有我了”
他没有说完,余音袅袅,都钻到她心上去了,在心尖上摇摆,似乎有个声音在叫嚷有,谁说没有。
言双凤望着眼前这双星眸,重又有点迷瞪起来,她想如往常一样插科打诨两句,但心里不知为何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她只急忙低下头,合上斗篷往外走去。
赵襄敏目送她出了院门,又过了会儿,才寒声道“出来。”
屋檐拐角处,一道影子闪了出来,身着普通的灰布麻衣,竟是那个李顺儿收留的“阿苍”,其实正是先前来跟赵襄敏相见的苍鹭。
苍鹭疾步到了跟前,跪地行礼,脸上是极惶恐地“殿下恕罪”
赵襄敏的脸上已经没了先前跟言双凤在一块儿的多情温柔,淡淡冷冷地“刚才怎么了”
苍鹭深吸一口气,忙道“瞒不过殿下,刚才有一人前来窥探,才被属下解决了。”
先前赵襄敏跟言双凤在屋内,听到外头一声响动,赵襄敏就知道不对,所以并没有让言双凤在那时候出门。
此刻听苍鹭回报,他问道“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