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位戴先生,并不是什么贩马的客人,而是魏王军中举足轻重之人,朝廷所派的监军戴涉,字少游。
先前白隼跟苍鹭找到赵襄敏的时候,赵襄敏所写的那封信,便是让白隼回去给他的。
戴涉见赵襄敏仿佛不悦,心中惊愕,便不再打趣,只微笑说道“殿下无恙,是万千之幸,大营之中盼小王爷回归,如星辰之望日月,我这次前来,就是想亲请殿下回归,还请殿下莫要耽搁,及早启程。”
赵襄敏微微一笑,对于戴涉口灿莲花的本事,他是司空见惯,只淡淡道“本王在信上所写,已经够明白了,戴监军何必多走这一趟。”
戴涉认真道“殿下哪里话,魏王府军权,是西北的一片天,主心骨便是小王爷,您若拂袖不归,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西北大乱”
赵襄敏一抬手“不必危言耸听,戴监军之能,本王深知,当初皇上之所以命你前来,不也看中你兵法之上自有心得么何况本王出事之后,就算不回,监军也是同样将兵务等料理的妥妥当当,此刻也不用在本王面前自谦了。”
戴涉拧眉,缓步走到他跟前,推心置腹地“小王爷执意不回,莫非是因为那场伏击”
赵襄敏说道“这话从何说起”
“我亲自前来,便是想跟殿下开诚布公,”戴涉定睛看向面前的少年,灯影下,沉静敛波的凤眼,如清玉冷锋一般,他竟不敢与之相对,忙一笑垂眸道“若殿下怀疑那场伏击跟我有关,便是误会少游了。”
赵襄敏见他避开锋芒,方也垂眸道“戴监军多心了,你也不必故意将嫌疑往自己身上引。本王是许多人的眼中钉,京城,西北,塞外,如今又多了个暗榜杀手暗处不知还有什么想不到的势力呢,真是防不胜防。”
他轻笑了声,感慨般道“本王自年少统兵,到如今龙城一带还算靖平,勉强不负父王遗命所托,先前几次想过,要跟皇上请命卸去军职,只是骑虎难下,直到阴差阳错流落此处,过了几日清闲日子,才知道田园之乐原来如此,国并非不可一日无我,而此处甚好,兴许乃是天意罢了。本王正是担心你不知所以,才叫白隼带信回去,你偏又多此一举贸然前来,势必引来多方注意,搅了本王的清闲日子。”
戴涉全神贯注地听着,道“下官这一趟,是秘密而来,便是怕惊动那些暗中的图谋不轨之人。王爷放心。但是王爷是否回归,还要从长计议。”
“不必再多计议,你回头写一封奏折回京,本王也会拟一份折子,想皇上表明心意。”赵襄敏有几分嘉许地说道“本王说你精明能干,皇上并没派错了你,比如这一趟,你竟然能想到用贩马的名头前来。”
戴涉此行,显然是做足了准备,一来做马贩子行藏,在龙城跟北镇这一代最不显眼,二来,他故意多挑了几匹好马,从而也引的言双凤的留意,这才没有在虎啸山庄吃闭门羹。
戴涉见自己的用意被识破,便笑道“虎啸山庄再怎么没落,当年毕竟是牧政司的脊梁,既然要登门,当然不能太丢了魏王府军的脸面。”
赵襄敏不理这茬儿,只道“如今见也见了,说也说了,你打算何时离开”
戴涉语塞,说了半天,小魏王竟仍是不为所动,戴监军迟疑道“王爷,下官来此之前,颇听了些流言,若非是白隼回去报知王爷在此,下官是绝不信”
北镇这边儿,八卦传闻飞得最快,不少人都知道,虎啸山庄那位下堂的姑奶奶,藏了个美少年在房中,名为家奴,实则面首,每日颠鸾倒凤,乐不思蜀。
言双凤是个美人儿,虎啸山庄又是威名尚在,加之这种桃色之事,口口相传,添油加醋,早已经面目全非,跟真相十万八千里。
这种流言,有许多坏处,比如败坏人的名头,但在此时,却也有一件误打误撞的好处。
那些针对赵襄敏的杀手,很知道小魏王的为人,本朝皇帝曾亲口称赞过金玉为骨,风雪为姿,一点星芒,不坠尘凡。
所以,耳畔轰轰地听到虎啸山庄里多了个吃软饭的美少年,是打死也绝不会往赵襄敏的身上去想。
何况在客栈里的那两个杀手,早给赵襄敏不露痕迹地解决了,也断了他们追过来的线索。
至于先前苍鹭解决的那个,却也有个缘故,才差点瞎猫碰到死耗子,此是后话。
赵襄敏见戴涉还没说完便打住了,自然是为了保存他小魏王的脸面。
“不信什么”赵襄敏却不以为意地“虽是流言,未必不真。”
戴涉从来至山庄,跟言双凤寒暄,到如今,心中虽有风云涌动,面上却始终都自控的好好地。
直到如今,他的眉峰耸了耸,略苦笑地“殿下,何苦”
不等开口,赵襄敏道“本王方才说,是累了才想留在此处,但还有另一个缘故,就是你方才说的凤二。”
戴涉敛了笑,惊愕地看着赵襄敏“殿下的意思是”
赵襄敏移开目光,望着桌上的灯焰,竟从那扭缠曼妙的焰心上看到了言双凤的影子,他道“那些传言,你不是听了不少么不必本王再说了吧。”
“可是、殿下”戴涉没忍住,寻思小魏王兴许是在赌气,便苦口婆心道“殿下何必在意那些流言下官等是绝不信的,殿下何其尊贵的人,岂会为了区区一个”
话未说完,戴涉突然停住。
他发现赵襄敏正盯着他,眼神的意思是他若再敢说一句不好听的,后果会难以预料。
戴涉咽了口唾液“殿下莫非、当真为那凤二夫人动了心”他有些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自觉仿佛说了个天大的离奇故事。
赵襄敏并不否认,泰然自若地“是又如何。”
戴涉深吸一口气。
方才他自然见过言双凤的,不可否认,那确实是极明艳动人的美人。
但天下之大,美人何其之多,何况小魏王自己就能称得上“倾国倾城”,最重要的是,只要他愿意,天底下的美人儿,要多少有多少,且都不是这种残花败柳声名狼藉的下堂之人。
直到如今,戴涉仍是怀疑小魏王是在跟自己置气,因为以小王爷孤傲清冷的性子,他绝无可能就这么想不开的恋上一个下堂妇。
他很想告诉赵襄敏如果想要女人,从京城到西北,乃至天下,有多少出身尊贵且是完璧之身的女子排着队想进魏王府,轮到下辈子,只怕也轮不到她言双凤。
可戴涉没有胆子在这时候嚼舌头。
直到从南院出来,戴监军碰见了值夜的苍鹭,两人对视了眼,戴涉道“侍长请挪步说话。”
苍鹭随他到了客房,戴涉先问了近来山庄的情形,闻听安泰,才道“侍长可同我说一句实话,王爷为何非要留在山庄”
苍鹭道“监军已经见过王爷,难道王爷没告诉”
戴涉摁下别的,只苦笑道“王爷说,他恋上了此处的凤二夫人,苍侍长在此有段日子,却不知王爷跟那言双凤之间到底如何”
苍鹭想了想“我起先也不信,然而呆了这段时日,不由我不信。”
戴涉疑惑而惊愕地看着他“此话怎讲”
苍鹭板着脸说道“王爷像是真的迷恋上那妇人了,那妇人,倒是有些手段的。”他是一种不服气却又无可奈何的神色。
戴涉屏息,他觉着苍鹭并非说谎,那么,小王爷果然喜欢上了言双凤
思忖半天,戴监军又想兴许小魏王是从小儿没近过女色,突然得了一个言双凤,便觉新鲜而已。
等过了这阵儿,也就罢了。
毕竟小魏王从不是个为色所迷的性子,且戴涉认定,赵襄敏绝不会只因为一句“累了”以及“女人”,而舍弃整个魏王府军。
可就算给足了自己理由,戴监军一想到金玉骨风雪姿的小魏王居然落入了一个下堂的妇人手中,心中不由就有种“暴殄天物”之感,竟为赵襄敏而可惜。
言双凤回到房中,卸妆洗脸,泡了脚。
如意点了一根甘梦香,又给她掖好了被子,放置好炭炉“娘子早些歇息罢,明儿还得应酬那伙马贩子呢。”
言双凤懒懒地应了声“你也去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