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 风雪堵门。
老富贵昨晚上睡得早,自然也醒的早,天还不亮就起了身, 第一件事就是先去马厩巡视一番。
雪虽然已经停了,但一夜没有清扫,地上的积雪踩起来咯吱咯吱地响。
老富贵一边走一边笑叹:“瑞雪兆丰年倒是不假, 就是又多一件扫雪的营生了。”
快到后院,见地上却也有几行深深地脚印,老富贵瞄了眼,却认出那是乘风的蹄印。
因为言双凤曾有交代, 并没有把乘风束缚住,这庄子里白马可以自由来去,还怕它不愿意跟其他马儿呆在一起,就给它另外在马厩旁边的院子整理了个窝棚。
乘风简直比人还要灵性,那窝棚弄好,不用特意交代什么,它便知道那是给自己的, 累了就在里头卧一卧,多半时候却仍是在庄子里溜溜达达地,如巡视一般自在。
老富贵看见那蹄印有些凌乱, 又笑:“昨儿跑了一天, 竟不觉着累,到底是天马。”看着那些印记,突然脸色一变, 老富贵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地往马厩奔去。
慌忙把门推开,老富贵一眼看到地上零星的血迹,再往里, 便听见马儿的嘶鸣,他心里慌张,冲到马厩前方放眼扫去。
胭脂向着他一仰脖,叫了声,老富贵赶紧摸摸它的脖颈:“怎么了?”把马厩中的马儿通点看了一遍,并没有少一匹,也没有受伤的,老富贵的心慢慢又安了下来,他回头凝视地面:“这血是哪里来的……”
胭脂又发出一声嘶鸣,可惜老富贵不懂它的意思,只又安抚了它一番,才走向雪地上那些印记,低头查看,终于给他看出异常。
在马蹄印之中,零零散散地仿佛有些小的爪印,老富贵脸色凝重,突然扭头往前院大叫:“平安,平安!别睡了快起来!”
他连吼了好几声,小平安给惊动了,慌里慌张地系着衣带从门口跑了进来:“富贵爷爷,怎么了?”
老富贵道:“昨晚上你没听见动静?这院子里多半是进了狼……不对,也许是别的……快去叫人起来点看点看有什么缺了什么之类!”
“狼?不会吧……”小平安吓了一跳,却知道老富贵是最有经验的,当下不敢怠慢,扭头往外要跑又想起来:“咱们的马儿没事吗?”
老富贵气道:“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叫你睡在马厩旁边就是让你听着动静的,你却睡得比猪还死!”见他呆呆地,才道:“幸亏没事,不然打死了你都不够赔的!”
本来山庄的马儿就少,倘若还有个损失,这个年指定是要过不好了。
小平安慌里慌张地跑去报信,老富贵重重地叹了口气,打算再把马儿们仔细检看一遍,可就在这时,胭脂突然躁动地叫了声。
老富贵一怔,回头,却见是白马乘风自外走了进来,雪白的马腿上有一点醒目的血迹。
“乘风!”老富贵这一惊非同小可,赶忙跑上前去检看。
与此同时,胭脂也从马厩里奔了出来,径直跑到乘风身旁,哕哕地叫着,不停地用嘴去碰触乘风。
窗纸上是暗蓝色,床帐内便昏暗如夜。
言双凤睡得很沉,她恬静地窝在赵襄敏的怀中,脸上依旧是红扑扑的,看的想叫人去咬上一口。
这一夜,赵襄敏却没怎么睡。
心绪甚是复杂,他望着怀中人,总不由自主想起那些记忆,悲喜难辨,感慨万千。
言双凤的手臂自然而然地揽在他的腰上,她仿佛很喜欢贴近他,手搂着,腿还要搭过来,不依不饶地挂在他身上似的。
而赵襄敏也很受用,她香软的掌心贴在他腰间,反复摩挲,爱不释手,好像在品鉴属于她的东西好不好,有多好。
当然,还有别的地方也没错过。
再世为人,赵襄敏好像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真正的“肌肤之亲”。
她是这样大胆跟热烈,究其原因,却是因为她对他动了心。
唯有如此,她才肯这样不加掩饰地表达自己的喜爱。
赵襄敏把人往怀中束了束,言双凤似乎察觉,口中咕哝了声,含糊不清。
人虽没有醒,她的手却仿佛自有主张地,横行霸道地在他腰背上探索了一圈,抚弄再三,好像满意了似的,她咂咂嘴,又安稳地睡了过去。
直到院外的动静渐渐大起来,赵襄敏知道自己不能再贪恋温柔乡了。
小心翼翼地把言双凤的手挪开,赵襄敏起身,左右打量了会儿,总算找到自己被踹到床角的衣袍。
靴子歪在地上,明目张胆地昭示着,幸亏如意还没醒。
小魏王自己披了衣裳,穿了靴子往外。
院子里是一片没给破坏过的雪,平整的像是一床才弹好的白棉花。
雪后的空气,冷冽里仿佛还有点清甜,赵襄敏深深呼吸,迈步往外走去,他知道这样必然会留下踪迹,也许会引发如意丫头的猜疑,只是他并不在乎,当然,也知道言双凤必会堵住丫头的嘴。
不过在如意来说,就算猜到是他也不会多惊讶,毕竟在如意眼中,自家娘子早就跟“吉祥”不清不白的了,也不差这一回。
往南院而行的时候,赵襄敏隐约听见是小平安叫人的声音:“顺大哥,你叫婶子看看咱们养的鸡鸭有没有丢?富贵爷爷说昨儿晚上进了狼呢!”
“什么!”隔着窗户,传出李顺跟李婶齐齐惊呼的声音,然后便是劈里啪啦一阵忙乱起身。
赵襄敏缓步而行,却见乘风站在前头角门口,冲着自己打了个响鼻。
小魏王走到跟前,却见在乘风的身旁,是那那只看门狗子,旺财站着,而叫小黑的却还趴在那里,看见他来了,便撑着要站起来。
乘风的腿上沾着鲜红,地上也有点血迹,赵襄敏细看,却见小黑身上有一处伤口。
昨夜风雪中,他仿佛听见有几声马嘶,夹杂着犬吠,只是当时他沉溺温柔乡,外间纵使天崩地裂只怕也不会在意。
“干得不错。”赵襄敏摸了摸乘风的脖颈,以示嘉许。
等到言双凤起身的时候,事情已经弄明白了。
原来昨晚上有野兽、以老富贵的经验来看,多半是豺狗子,不知怎么翻墙跑了进来。
应该是因为大雪封山,找不到吃的,所以想来祸害家禽,兴许也是想对马儿下手。
不料给两只狗子发现,只是旺财跟小黑打不过豺狗,幸而还有个乘风。
大概豺狗们也没料到,一匹马的战力竟会这样强悍,老富贵就在马厩外的墙壁上发现了一点血迹,从高度以及墙角下狼藉一片的痕迹看来,应该是一只豺被狠狠地踹到了墙上,留下残血,然后摔落在地。
言双凤起初听说有狼进了庄子,大惊失色,听老富贵说了有惊无险,这才松了口气。
“真的是乘风把那些豺狗子打跑的?”她匪夷所思地问。
老富贵道:“必是这样的,若不是乘风,别的不说,只怕小黑就保不住了。”
言双凤感叹,又问:“小黑伤的怎么样?”
老富贵道:“已经给上了药,没什么大碍了。”
李婶在旁懊恼地说:“我再也想不到,豺狗子会在这样狡诈难办,这些家伙也很会偷东西,我冻在院子里的那么大一块肉竟给叼走了。”
周婆子则庆幸地念佛:“还好还好,它们没有去祸害咱们的鸡鸭,有好几只是下蛋的呢,要给叼走才是可惜。”
李顺安抚妻子:“以后小心些就是了,这也是吃一堑长一智。”
老富贵道:“最要紧的是马儿无事,其他的都是次要。”
小平安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居然一点都没听见。”
周婆子取笑:“你这小子睡的实,只怕那豺狗子把你叼走了你还不知道呢。”
大家都笑了起来,满堂皆欢。
言双凤也跟着笑,心想自己居然也没有听到一点声响,不过……一想到昨夜种种旖旎动人处,她哪里还能顾得上去听别的?
思绪浮荡,脸上的表情就有点古怪。
正在这时,如意领着戴涉前来,戴监军的脸色雪白,竟比之前刚来的时候多了几分憔悴,一副昨夜没有睡好的样子。
其他几人忙都退了,戴涉便跟言双凤道:“叨扰了两日,给贵庄添了若干麻烦,今日也该启程了。”
“哪里的话,”言双凤心里确实有点心疼这两日的花销,不过却也知道人在外头身不由己的道理,毕竟人家是奔自己来的,总不能把人就拒之门外,或者让他们冒着大风雪离开,她心里想的是一回事,脸上却还是笑面如花:“像是掌柜这样的,我们请都难请来呢。”
戴涉看她春风得意容光焕发的,只觉着甚是刺眼,心里叹了声:“以后若有机会,自然还会再登门。”
言双凤以为他说的是买卖,当下笑道:“一定会有机会的。对了,今儿是年三十,掌柜的离开庄子,却要去哪儿?不如留下来过年吧。”
她心里当然不愿意戴涉等留,可是场面话还是要说的,而且说的如真的一样。
戴涉心里顾忌的,却不是言双凤留不留,而是小魏王已经跟他下了逐客令了,他若是还留着不走,惹怒了那位小殿下可不是好玩的。
正要再说,却见老富贵在门口咳嗽了声。
两人便停下来,言双凤问:“怎么了?”
老富贵道:“姑奶奶,万马山庄的王庄主来了。”
言双凤有点意外,可一想,昨儿赵襄敏帮他们庄子找回了马儿,如此大功一件,兴许对方是来道谢的。
于是先对戴涉道:“掌柜的纵然要走也不急于一时,先吃了饭再说吧。”
戴涉知道她必要去应酬王庄主,便随口答应。
言双凤走出门口,小声问老富贵:“昨儿到底是个什么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