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双凤的大姐言如锦, 嫁的是京城太仆寺曹寺丞家,牧政司原先便属于太仆寺辖下,所以虎啸山庄言家, 跟太仆寺的曹家长辈曾是关系甚好的同僚, 而这门亲事,也是之前双方的老人们定下的。
言如锦跟言双凤的性子完全不同, 她是个温良娴静而规谨守礼的人, 很是大家闺秀的风范, 从小到大, 甚至从虎啸山庄到京城方家,言双凤陆陆续续, 不知听了多少次“你能不能像你长姐一样懂事规矩”之类的话。
而言如锦确实也叫人挑不出错来,言双凤甚至总觉着姐姐的性子太过于温柔软弱了,她才不相信什么“忤逆长辈”之类的鬼话。
曹家势力不大, 但也算是个大家族,言如锦自打嫁了,一直同曹栋相敬如宾。
蓉儿则是他们的女儿, 今年已经七岁,生得活泼可爱, 言双凤甚是喜欢。
陶蛮回答道:“那人并没有在信上提及,不过我想, 蓉儿毕竟是曹家的,按照一贯的行事规矩,应该是还留在曹家的。”
言双凤只觉着不安:“姐姐真是的, 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给我写封信!”
陶蛮道:“给你写信做什么?你的脾气这样急,如锦是个绵密的性子,她必然知道你回到庄子, 事情繁多,何况鞭长莫及,说给你听,只不过更添了你的烦闷。”
言双凤捶了捶手:“那也总要有个人跟她商议?也不知道她现在究竟怎么样了!”嘀咕了这句,突然问:“小姨娘,方家那边儿……没理会?”
陶蛮看着她略带期待的眼神,便明白她指的是什么:“这个,我也不晓得,不过我私心里想,这是人家的家事,方家的人怎么好插手呢?”
陶夫人其实知道,言双凤想问的是,方守恒有没有施加援手之类的。
言双凤听了,就知道自己痴心妄想了,她直接便自嘲地说道:“是了,我是昏了头,病急乱投医了,姓方的像是被尺子量着长大的迂,这种事上他避嫌还来不及,怎么肯把手伸长一寸呢。”
陶蛮听她说的刻薄不留情,便微笑道:“罢了,我跟你说这件事只是让你心里有数,不是在大年下来添你的烦的,另外我想,如锦也不是个没心思打算的,所以你我也不用太过替她操心,也许情形没那么糟糕,又或者会有转机,比如曹家毕竟还没有动真格的,如今过年,兴许会把人接回去呢?”
言双凤冷笑了几声:“如果真是这样,他们可真是‘能屈能伸’,假如是我被赶出去静修什么鬼,我一辈子也不会再回去的。”
陶蛮跟言双凤的脾气是有些相似的,便心有同感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如锦跟你我不同,何况她还有蓉儿呢,以她的脾气,就算是为了蓉儿,必定也要忍着的。”
言双凤磨了磨牙,想说又打住。
陶夫人打量了她半晌,又问:“方才你说,吉祥要上京,你……没什么打算?”
言双凤想到赵襄敏曾说过的话,她心里也想有个能商议的人,可是这种事,她实在不愿意跟人提起。
“暂时还没有,”含糊地答应了声。
陶夫人自看出她有所隐瞒:“凤儿,姨娘不是外人,就跟你直说了,你有没有想过,他这一走万一不回来呢?”
差不多的话,孟同甫也说过。
言双凤抿了抿唇,索性道:“那也随他,我又不是他娘。”
陶夫人哑然失笑:“你啊,当真一点不放在心上?你可别说你不喜欢那个人,你若不中意,是绝不会容他在山庄过年的。”
言双凤垂了眼皮,过了半晌才道:“我是喜欢,可也没到非他不嫁的地步。”
“非他不……”陶蛮一下听出了蹊跷:“是谁提了谈婚论嫁?”
言双凤摇摇头:“其实也没什么,是那小子提过两次,我又不昏了头,怎么会答应。”
陶蛮屏住呼吸。
如果言双凤这两句话,说的是什么别人,陶蛮指定是要无比赞同的。
毕竟年轻的后生,一时的意乱情迷,许下无数的山盟海誓,说什么非卿不娶,而后新鲜劲一过,之前说的话就全然作废,之前的人也成昨日黄花,自是不足为奇。
但是,那个人……
陶蛮暗中攥了攥手掌:“凤儿,他真的……提过要娶你?”
“是啊,”言双凤惊讶于陶蛮竟不信似的,但她却错会了意,忙道:“姨娘放心,我是不会当真的。”
陶夫人一阵心悸,眼睛看着言双凤,抬手摸了摸额头,她下意识地想劝言双凤两句,但要说什么?叫言双凤“当真”?或者答应那个人?
她虽然料到赵襄敏的身份并不简单,可却实在不知道那人的底细,更加不知他的脾性究竟如何。
而且倘若赵襄敏确实大有来历,按照这种人的性子,怎么会轻易地对一个女子说什么婚嫁?
她简直觉着这其中有什么“诈”了。
所以,虽然陶夫人觉着这是一件大好事,可又因为这事儿太好了,所以看着竟像是个陷阱似的。
既然言双凤说不会当真,陶夫人在心中转来转去,心想还是随她吧,自己就别贸然掺和了。
陶蛮只应了言双凤,说自己派去的人一旦有消息,即刻就会告诉她,又叫她莫要过于忧心,当日告辞回了龙城。
这日言老太爷就问言双凤陶蛮来做什么,言双凤哪里敢说是言如锦的事,只说是来拜年道好儿的。
老太爷努了努嘴:“今年她倒是来的早,只不知道是不是也跟那些人一样,都是来瞧咱们庄子新添了的那些马儿的。”
言双凤强笑:“小姨娘哪里会像是那些人似的浅薄呢。”说到这里,就又把陶蛮之前给了五百两银子的事儿说了:“小姨娘是能雪中送炭的,毕竟是亲戚。”
今日,言双凤才把那五百两交还给了陶蛮,陶蛮知道她现下不缺钱了,也并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收了。
言老太爷才知道这件事,沉默半晌,才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当天晚上,言双凤便问赵襄敏:“你先前说是开春后进京,可有日期?”
赵襄敏道:“有事?”
“我问你,你只管说就是了。”言双凤催促。
“还以为你是舍不得才问的,看样子又是自作多情了,”赵襄敏被她瞪着,终于回答:“想来是越早越好。”
言双凤凑近过来:“这次,能升多大的官?”
赵襄敏想笑又忍住:“反正不至于是四品。”
言双凤狠狠白了他一眼,捏着他的手臂道:“说正经的,我有事。”
“知道,”赵襄敏想了想:“是今日陶夫人来跟你说过事?”
言双凤一惊:“你该不会真的是狐狸精变的吧?”说着又不住地揉捏他的脸,似乎想看看他是不是真能变化。
赵襄敏忍着她的魔手蹂/躏,道:“这个本就很容易猜到,说罢,想叫我做什么?”
言双凤对上他的眼神,本来想嘲笑他还不知升多大的官,开口就问事情了,倒像是不管什么事他都能解决似的。
可是在赵襄敏面前,不知怎地,她就不想瞒着,于是一五一十地把曹家的事情告诉了。
或者也是因为这山庄里,她没有个可说的人,好像只能告诉赵襄敏。
说完后,言双凤还是不解气,就道:“你是没见过我姐姐,她可是个顶温柔贤惠的,跟我不一样,她要是当不了好媳妇,那世间的女人都该活不了了。”
赵襄敏则道:“你要说人家好,也大可不必贬低自己。”
言双凤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觉着我也是温柔贤惠的?”
赵襄敏挑了挑唇:“你是温柔贤惠,还是强横霸道,又有什么要紧,只要你是凤二就行了。”
言双凤想笑,又绷着脸:“我怎么觉着这不像是在夸我。”
赵襄敏靠近了些,很有要亲一下的架势:“那是你太呆了,这可是世间最大的褒奖。”
言双凤哼了声:“你的褒奖也都拐弯抹角的,难怪我听不出来。”
又一把推开他:“你还没说呢,你能不能管到曹家的事?”
赵襄敏思忖道:“兴许是可以的,不过……这种内宅的事情,最好是女子来料理。”
言双凤本不懂这话的意思,跟他对视了半天,福至心灵:“你想说什么?”
赵襄敏笑道:“你要是随着一同上京,要处置起来自然容易。”
言双凤的唇抖了抖,终于探究地看着他:“我怎么觉着你这口吻,倒像是什么诱拐良家妇女的贩子?你总惦记着叫我跟你上京干什么?你该不会是看我貌美,想把我卖了吧?”
赵襄敏按捺不住,揽着她的腰把人抱了过来:“这样貌美如花的小娘子,怎么舍得卖呢。”
言双凤赶紧挣出来:“我正事还说完。”
赵襄敏无奈:“还有什么正事?你又不肯答应上京。”
言双凤捧住他的脸,仔细打量了会儿,道:“我问你几句话,你要如实告诉我。”
赵襄敏眼神微动:“好。你说。”
言双凤道:“第一,你的尊姓大名呢?总该告诉我。”
“其实,”赵襄敏道:“我更喜欢‘吉祥’这个名字。”
言双凤瞪他:“你说不说?”
小魏王叹气,走到桌边,提笔蘸墨,慢慢地写了两个字。言双凤跟着一瞧,念道:“赵……敏?”
赵襄敏心头一动:“唔,是不是很寻常?”
“有点像是女人的名字,”言双凤想了想:“那你家住何处,家里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