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言如锦屏息。旋即又垂了眼皮:是啊,终身有靠,那不过也是一句自欺欺人的话罢了,事实上又有哪个靠得住呢?曹宜?方守恒?言如锦幽幽地叹了声:“你却是想得开了。”
言双凤却又觉着自己所说太惊世骇俗,怕姐姐不喜欢,便忙改口:“其实姐姐你不用劝我,我也未必……未必、找不到好的人。”
言如锦即刻听了出来,迟疑地问:“你是说……你眼下、有可心之人了?”
一听见“可心之人”四个字,笑意顿时从言双凤的唇角跟眼中漫溢出来,倒是把言如锦吓了一跳:“真的有了?是哪个?”
“其实八字还没一撇呢,不过只开了个头,”言双凤咳嗽了声,含含糊糊地说道:“他……他是军中的人。”
“军中?”言如锦顿时想起了兵部:“哪个军中?”
“是定远军,”言双凤索性都说了,道:“不算是什么显赫的官职,可是人、还算是不错的。”
言双凤一说定远军中之人,言如锦的眼前顿时出现一个胡子拉碴、身高体壮且性情暴躁的糙汉子,她的唇颤抖了两下,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言双凤,半晌才问了句:“是有人说媒呢,还是?”
言双凤索性就把救了赵襄敏、留在庄子里,以及赵襄敏帮着得了二百匹马的事儿都说了,言如锦听得如痴如醉:“这……竟有这种事。”
她本来怀疑言双凤是看走了眼,兴许是因为和离后找不到好的才凑合的寻了个军中之人,可听了妹妹所说,才知道原来事情并不简单。
言如锦思忖良久,起手拿了个黄澄澄的橙子,放在言双凤跟前,道:“凤儿,听你说来,此人倒是个不俗之才。不过,他竟然是个军汉,你且一定要谨慎些,别操之过急的。还有……你这次进京来,或者,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再看看京内的青年才俊们,也许会有天注定的缘分呢?”
言如锦这种话,也只对言双凤说,她虽然觉着妹妹所说故事里的军汉,果决英伟,所作所为,可圈可点,但他毕竟官职低微,又不知性情如何,她觉着言双凤……兴许值得更好的。
言双凤把橙子破开,慢慢剥干净,给言如锦一瓣,给自己一瓣,边吃边说:“姐姐,我哪里找不到姑爷,竟跑到京内来找?京内的这些男人,除了没用的纨绔,就是刻薄的势利眼,要不就是些有一万八千个心眼的老狐狸,他们未必看得上我,我也未必看上他们,我才不跟他们拉扯呢。”
纨绔没用,现成的有个曹宜做例子,至于那万把心眼的老狐狸,方侍郎也可以担得起。
而刻薄势利眼,更是不必提了,天上掉下一块石头,砸死十个人,有八个是这一类的。
言如锦听的忘了吃橙,又惊又笑地:“你又胡说,什么势利眼老狐狸的。难道只你那个‘吉祥’最好?”
言双凤抿嘴道:“别的不说,他的性情可真是一等一的好,我……从没见过那么可心体贴的人。”
“是、是吗?”言如锦一听这个,呆在原地,心中浮出一个身高八尺的糙皮军汉对人体贴温柔的情形,她实在想象不出那究竟是种什么场景。
姊妹两人说了半宿话,曹宜从外头回来,热情地同言双凤招呼。
言双凤懒得跟他多嘴,淡淡地应了句便自回屋。
曹宜笑问言如锦:“跟二妹妹说什么了?说的这样长久?”他早就回府了,派人打听了几次,只说二娘子还在房中,他估摸着言双凤不至于再喊打喊杀的,才壮胆走了进来。
“没什么,闲聊而已。”
曹宜凑过来:“是不是说明儿去方府的事?这凤妹妹跟方兄到底……”
言如锦很想告诉他言双凤另有意中人了,但话到嘴边,却仍只摇了摇头。
且说那边如意陪着言双凤回房,伺候她更衣卸妆。
因没见着苍鹭,如意的嘴撅的老高,言双凤因跟姐姐说了赵襄敏的事,心情极佳,便取笑道:“你那嘴上能栓几匹大叫驴了,干什么,谁得罪了你?”
如意嘟囔:“没有人得罪。”
言双凤笑道:“你那香囊呢?”
如意摸了摸袖子:“在呢,娘子问这个做什么?”
言双凤道:“你不是要送人么?怎么还不去?”
如意一惊:“娘子怎么知道?”
言双凤道:“你那些小心思,哪里能瞒得过我?我的眼睛可是最利的。”
如意心中一想,先前苍鹭不在,兴许这会子回来了呢?倒是可以去试试。她自打得了香囊,就一直揣着这件事,简直难以按捺,非得送到苍鹭手上不可。
如今见言双凤挑明了,她便跑过来:“娘子,我看阿苍挺好的,他……对我也很好,你觉着他怎么样?”
言双凤道:“就是有时候话少了点,人还是不错。”
如意拍手道:“他长得好,又身高体壮的能干活,虽然是个无家的人,也没有钱,不过我不嫌弃。”
言双凤一听,这简直有点像是先前的自己看待赵襄敏似的,当下笑道:“行,你不嫌弃便好,就是不知他怎么想。”
如意脸上微红:“他虽然没说,但我知道他心里有我……”
言双凤啧啧道:“要真的能成,我给你准备一份大大的嫁妆。”
如意眼睛一瞪:“娘子你先睡,我去去就来。”
言双凤忙问她急什么,如意道:“娘子说给我嫁妆,我的底气就有啦,我年纪也不小了,还能不急?”说完后竟转身往外跑了。
言双凤目瞪口呆,耳听如意的脚步声远去,她往后摊手摊脚地躺倒。
探手进枕头底下掏摸了会儿,把先前那个香囊拿了出来,紫色的缎料,上头绣着两只不算精致的鸳鸯,这种香囊,京城内一抓一大把,都是一样的料子跟图案。
言双凤原先不太弄这玩意,这会儿给如意撩动了心绪,便又把香囊凑到鼻端闻了闻,心想:“那小子说,三月里会上京,这已经是三月了,也不知人在哪里,在庄子里的时候,整天不是看书就是写信,如今倒好,我一个字儿也没得到他的。”
她越想越是气恼,心道:“我不怕你飞了,你倒是也不怕我乱吃草,哼……三月要是见不到人,我可就真的要瞅瞅这京城内的青年才俊们了……”
这样打算着,言双凤稀里糊涂地合了眼。
不知不觉中,她模模糊糊地想起今日偶遇方守恒的情形,一想到方侍郎,脑海之中的场景便混乱起来。
突然,她听见一声尖利的哭叫,令人毛骨悚然。
有人哭道:“来人,来人啊!快去请大夫。”
而在这慌乱之中,她站在廊檐下,浑身发凉,身不由己地望着眼前倒地之人,目光所及,是那人裙底蔓出的一片血红色。
天晕地旋,言双凤从没有像是那一刻那么绝望过。
许是太冷了,也可能是那一幕给她留下的痛楚太重,她打了个哆嗦,微微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人影晃动,言双凤以为是如意回来了,迷迷糊糊地叫了声。
却听那人仿佛带三分笑地:“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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