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守恒问晋王的几句话, 并非心血来潮随口为之。
他本就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兵部最年青的四品侍郎,洞察先机,判断局势, 非一般人可比。
先前早朝的时候, 那几个多嘴的大臣议论言双凤, 晋王一脚踹开了其中一人, 又指着鼻子骂了他一顿, 当时方守恒便心生异样, 不明所以。
起初他觉着晋王或许不喜欢听那些闲言碎语才出手的, 可晋王素日就是个不拘一格的性子, 什么斗鸡走狗, 谈风论月,什么都会碰一点。
试问这样的人, 怎么突然就在言双凤的这件事上“规矩”了起来,他跟言双凤又不认得,若说为她出头也是讲不通的。
尤其是晋王透露了言双凤跟自己在吉光寺的事。
堂堂晋王殿下, 为什么对一个才回京的下堂妇如此关注。
方守恒又将早朝之时的情形仔细回顾了一番,终于他找到了让自己不舒服的一点。
晋王一边儿满是瞧不起言双凤的口吻,一边来指责他没把言双凤看好。
而那被踹的大臣,在抢落台阶之前,正说了一句话,那就是——言双凤在北镇那边养这个吃软饭的小白脸。
这一句,才是引得晋王出手的关键。
方守恒当然没那个胆子把赵襄敏往“小白脸”身上去想。
但奈何这些事情太过于巧合跟诡异。
龙城那边,距离北镇并不远,正如方守恒先前跟晋王所说,在十月之后的那些日子, 魏王并没有亲自发公文奏折回京,连一向的年下亲笔贺函都没有。
有段时间,朝中曾有些奇异的传言,说是魏王殿下在龙城那边遇到伏击,生死未卜等等。
可是皇帝从没有昭告天下,也并未知会群臣,没有人敢公然询问,毕竟大家都不傻。
当然,除此之外也有些说法,是说魏王殿下正韬光隐晦,准备打一场大仗。
然后,言双凤回京的时间,跟魏王殿下正是前后脚。当然最令方守恒惊心的,是在早朝后,赵襄□□动跟自己说过的那几句话。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给方守恒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更加不会把言双凤跟小魏王想到一处去。
朝野人人都知道小魏王是个冷清至绝,目无下尘的冰雪之人,但言双凤,方守恒自问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的脾气。
赵襄敏跟言双凤,就如同一个是天上最避寒高远的星辰,一个是地上最喧闹俗气的烟火。
方守恒没法儿把这两个人想到一起去。
直到言双凤跟他说了那句话,让方守恒意识到,她的那个“奸/夫”小白脸,正在京内。
这个念想,如同一根针,正刺着方守恒的心,他知道自己不该来打草惊蛇,但还是按捺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果然,从晋王殿下的反应,他已经确信了自己的那个猜想。
方守恒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晋王府的,从面上看他依旧是沉稳冷静,毫无异样,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双脚都仿佛轻飘飘的。
甚至在下台阶的时候,他都没意识到前方有个人正注视着他。
齐王赵嘉轩看到方侍郎自王府走出,颇为诧异,继而一笑。
可他很快发现,方守恒仿佛心不在焉,并没有看到自己。
齐王制止了欲上前拦阻的内侍,主动咳嗽了声提醒。
还好方守恒听见了,猛地抬头,方侍郎微微色变,急忙躬身行礼:“微臣一时失态,殿下恕罪。”
原先在朝中,赵嘉轩本没很注意方守恒,可自从赵襄□□动夸赞,齐王不得不对方侍郎另眼相看。
“不打紧,”他笑微微地说道:“只是方侍郎怎么到了晋王府,是有何事?”
方守恒深吸了一口气:“这……只是一点小事。”
齐王心中转念,并不去刨根问底,只仍含笑道:“方侍郎得闲,倒也可以多往本王府中走动走动。”
方守恒愕然,又急忙道:“那是微臣的荣幸,只要王爷不嫌。”
齐王笑说:“哪里的话,似方大人这般的能臣,求之不得。”
寒暄几句,赵嘉轩这才进了王府,方守恒也才上轿而去。
往晋王府内而行之时,齐王旁边内侍悄声问:“这方大人怎么跑到晋王殿下这儿来了?还吞吞吐吐的,莫非有什么事儿?”
赵嘉轩道:“先前皇上叫晋王处置曹府之时,恐怕他是为此事而来。”
“这可奇了,不是跟那言双凤和离了么,又为曹家跑什么?”
齐王笑笑:“谁知道。”
里头晋王听说齐王殿下到了,赶忙迎了出来,两个相见,齐王说道:“我来问你几句话就走,不用忙。”
晋王便问何事,赵嘉轩道:“你可知道,魏王在京内,除了贤良祠,可还有别的住处不曾?”
赵兴良一顿:“大哥怎么问起这个来,我也只晓得贤良祠。”
“我先前去贤良祠找他,他并不在,叫人又去探看了几次,都不在。还能去哪儿?”
晋王一震,假意思忖片刻:“恐怕是敏哥忙的很,所以才没空回去吧……”
齐王凝视道:“兴良,你可别瞒着我。”
晋王忙陪笑:“大哥,我若知道,肯定会告诉您的。”
赵嘉轩想了想:“倒也罢了,也许是他才回京,到处走走也未可知,只是他也太忙了,除了早朝简直捉不到他的人,你若是见了他,替我说一声,让他去齐王府一趟。”
晋王赶紧答应。
齐王交代后要走,突然又想起来,扭头问道:“你说,他会不会跑到陈王府去了?”
“不会。”晋王脱口回答。
“你怎么知道?”
“呃,我是猜的,毕竟陈王一直病着不肯见人,而且就算敏哥要走动,也得先去大哥您府上才是。这是规矩,他自然懂。”
齐王连连点头:“那也罢了。”
送走了齐王殿下,晋王搓搓手,吩咐底下备车。
泉涌巷,别院。
蓉姐儿已经醒了,如意陪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
“姨娘什么时候回来?”蓉姐儿有点忐忑:“天要黑了,我们怎么家去?”
这问题她已问过两次了,如意实在词穷,少不得仍是安抚道:“别着急,办完了事儿很快就来见你了。”
蓉姐儿眨巴着眼:“如意姐姐,家里不会有什么吧?”
“姐儿别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的,你姨妈好不容易带你出来消遣,可不兴说这些。”如意心一惊,赶紧笑劝。
说服了蓉姐儿,如意出来要往前头去,却见雨燕姑姑走来,把一个竹编的篮子递给她道:“这里有些新果子,拿去给那孩子吃吧。”
如意忙接过来,又问:“姑姑,娘子呢?难道还没……”她讪讪地,没敢说下去。
雨燕姑姑瞥着她道:“不该你问的别问。回去看好那孩子就是了。”
如意本也是个有脾气的,奈何遇到的是比自己更狠的人,只能乖乖答应。
正欲离开,忽然有侍卫走来,跟雨燕姑姑低语了几句,雨燕咕哝:“怎么这会儿来了?”
如意很想问是谁来了,又不敢插嘴,只提着篮子垂头耷脑地先回去了。
夜幕降临之时,别院其他地方都已经掌灯了。
只有书房之中还是幽沉一片,乍一看仿佛无人在内,但细细一听,却能听见里头依稀的动静。
内间,言双凤呼吸不定,玉臂勾着赵襄敏,手指尖都麻酥酥地:“你还没够?我可不成了。”
声音有一点闷哑,又像是蜜糖水里泡过,透着几分无法形容的甜媚。
赵襄敏俯身亲了亲她汗津津的额头,并不言语。
劲瘦的腰肢拉开的弓一般,张开,绷紧。
言双凤顾不上说话,哼唧了几声:“还、还说你……没跟人混过?”
“嗯?”赵襄敏停顿,一颗汗珠顺着腹部结实的肌理滑下,他有点紧张,仔细凝视着言双凤:“是哪里不舒服?”
但是望着她发红润泽的双颊,流溢着水色迷离的双眸,他知道,并不是。
她应该是很欢愉的。
小魏□□唇一挑,带着几分笑地:“只跟你……混过。”
原本极结实的紫檀木罗汉床又发出细微入骨的响声。
言双凤觉着自己跟赵襄敏,以及这张罗汉床大概都浸在了波浪里,到处都是湿漉漉潮润润的,令人昏昏而沉醉,不知今夕何夕。
她总是怕自己会忍不住,下唇都被咬的透出血色:“那、到底是哪里学的这些?”
赵襄敏一手揽着后腰,一边将食指别住她的贝齿,免得她真的不小心把唇咬破了:“书上。”
言简意赅地回答了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