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双凤安静地靠着他,心里无比踏实,灵机一动:“我突然明白了,我梦见那些乱七八糟,什么顺大哥跟爷爷,还有虎啸山庄,样样都反着来,想必是因为我离开山庄太久了,心里记挂,何况爷爷他们必然也牵挂着,不如咱们早点儿回去?你说呢?”
赵襄敏顺势道:“也好,明日便跟皇上禀明。”
言双凤一喜,翻身摁住他道:“我说什么你听什么?你的那些威风呢,我的王爷?之前还敢对我……”
她想起梦中赵襄敏欲对自己所行无礼之事,突然生出促狭的坏心:“我可要报复。”
赵襄敏看着她带笑的眼神:“报复?姐姐要怎样报复?”
言双凤看着他如描似画的俊秀眉眼,先叭叭地狠嘬了两下,搓了搓手,蓄势待发:“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次日,小魏王难得的起晚了,神情仿佛有些许“憔悴”,再加上脸上那道醒目的划痕,令周围众人在震惊之余不由浮想联翩。
偏偏今日还要进宫行谢礼。养心殿内皇帝看见了,难以掩饰惊愕之情,主动询问发生何事。
赵襄敏道:“回皇上,原本是闺房之间有失分寸,不过如此浊颜面圣,冒犯天家,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原本许这门亲事的时候就不安好心,如今见赵襄敏新婚之夜便面上挂彩,自然正合他意。可不知为什么,认定了自己的这位无所不能的侄子居然会被一个女人欺负,皇帝的心里却又有些奇怪的不悦。
皇帝皱眉,决定传授赵襄敏些“御内”的机宜:“魏王,就算是再怎么新婚燕尔,或者宠爱你的王妃,也不可如此过分纵溺,如此不知规矩,只怕她越发无法无天了,等她自皇后那边回来,朕定要责问。”
赵襄敏忙跪地:“皇上若要怪罪,都在微臣身上,她因无心伤到微臣,昨夜哭了半宿,双眼还是肿的,哪里禁得住皇上再怪责。”
言双凤昨日因噩梦之故大哭,此时眼皮还未消肿,这倒不全是谎话。
皇帝诧异:“你、你们……”他无奈地啧了声:“你啊,真是被那言双凤迷住了不成?如此宠溺有加的,那朕问你,倘或她要你胡作非为,你也答应?”
赵襄敏道:“皇上是问她会不会插手朝廷正事?皇上放心,凤儿知道进退,明白什么该碰什么不该,何况虎啸山庄前身正是牧政司,今番在北镇重建朝廷军马场,山庄那边虽只有良马百匹,却也立志捐出一半有多。轻重缓急,是非黑白,她分得甚是清楚。”
皇帝缓缓点头:“嗯,这还不错。”皇帝的心思转到了军马场之事上:“虎啸山庄虽说没落,但也还是北镇魁首,听说这次北镇马赛上,他们有一匹胭脂马便夺了魁,难得啊,百年而下,虽然式微,依旧屹立不倒。如今既然已经决定重建军马场,除了太仆寺所派之人,北镇那边自然也要选可靠相应之人,可惜……言双凤是个女子,如今又成了你的王妃,不然倒是个不二人选。”
赵襄敏道:“皇上若是信得过,不如就叫她去操办。”
皇帝大惊:“你说什么?你想叫言双凤插手牧政,这如何使得?”
赵襄敏道:“微臣不过是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罢了。凤儿熟知马性,行事干练,皇上也说了,若非她是女子便是不二人选。”
皇帝啧了声:“魏王,她不仅是女子,可还是你的王妃,你总不想让百姓们口口相传,说你的王妃去养马了吧?”
赵襄敏对上皇帝看好戏似的眼神,泰然自若地道:“臣举荐她,一则是觉着她是合适人选,另一面臣也有私心。”
“哦?”
赵襄敏俯首道:“臣深知她的脾性,重振虎啸山庄,是她初心所致,若因为是王妃而让她抛下初心,她未必会真心喜欢。倒不如仍让她去做这件事。至于民间如何说法,微臣并没有就想流芳百世,就任凭各自分说罢了,只要无愧于天地君父,朝廷社稷,臣甘愿。”
皇帝看了赵襄敏半晌,才叹道:“你可真是……每每出乎朕之预料。”
三日回门,泉涌巷中,又是一场热闹。
曹宜跟言如锦夫妻,一大早便赶来了,蓉姐儿却是没离开过,跟陶蛮住在别院里。蓉儿跟小虎子一见如故,原本娴静内向的小小姐,被小虎子带的能跑能跳,渐渐地活泛起来,脸上的笑比先前多的多了。
不过,昨儿言双凤派如意过来告诉,说是回门之后,后天即刻启程回山庄,这让蓉姐儿很是惶惶,虽然才跟这些人相处不几天,却已经心生欢喜,难舍难分。
这天晚上,吃了晚饭,老富贵大醉,被李顺搀扶着入内歇息,陶蛮带了蓉姐儿跟虎子自回房中。
曹宜夫妇也早告退而去,慢慢地,只剩下了赵襄敏跟言双凤两个在厅内。
言双凤因为高兴,喝的半醉,靠在赵襄敏身上呼呼出气,酒气里熏着甜香。
小魏王只好把她打横抱起,共入房中。
如意捧了水来,赵襄敏拧干了帕子,轻轻地给言双凤擦脸:“劝你还不听,只管要喝,明日头疼看怎么办。”
言双凤微睁双眸看他,嘀咕道:“我心里有数,这不是还没有醉得不能动么?”
赵襄敏道:“难道还要夸赞你?”
言双凤笑出声来,抬手抚他的脸:“那也不是不成的。”话音未落,她的手就软趴趴地跌了下来,人也合了眸,竟沉沉地睡了过去。
尖利的呼啸声从耳畔掠过。
那是北地的寒风裹着冷硬的雪花,言双凤再熟悉不过了。
她只是有点疑惑,自己这么快就回到北镇了?
可是……赵襄敏呢?老富贵,李顺……大家都在哪儿?好像都不在,如此寂静。
言双凤一阵恍惚,心里却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不安跟惊悸之感。
就在她彷徨无措之时,风雪中有个人影向着自己走来,言双凤惊喜交加,脱口叫道:“吉祥!”
那人愣了愣,往前又走了两步,言双凤才看清楚,原来那是雨燕。
雨燕盯着她,神情复杂,有点凶狠,又像是伤感:“言娘子,我只能送到这儿了。”
言双凤很是吃惊:“你说什么?什么这儿……王爷呢?”
雨燕把身上一个包袱递给言双凤,漠漠地说道:“王爷已经带兵出征了,我……也要即刻赶去。”
“出征?”言双凤越发震惊:“什么时候要打仗了,他怎么没跟我说过?”
雨燕的脸上露出讶异的表情,然后嫌恶地把头扭开。
言双凤道:“你说话呀!”
雨燕好似忍无可忍,扭头狠狠地瞪着她:“王爷跟你说的时候,你不是还放了那些绝情的狠话么?难道当我们没听见?如今却还假惺惺的干什么?”
言双凤呆了:“什么?什么时……”
她还没说完,雨燕淡淡地说道:“从此一别,只怕再没有相见之日,我索性告诉你,当初命人带你上京的,是皇上,皇上知道了小王爷在山庄里的事,故意把你送到他面前要羞辱他,本来以为王爷会杀了你,没想到反而……真是孽障!”
她咬了咬牙,脸上露出暴怒的表情,但很快又安静下来:“算了,说这些也没用。王爷的私事轮不到我们说三道四,何况,王爷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比如……就算猜到这一去不还,他也要把你的退路安排妥当。”最后一句她又有些恨恨的。
言双凤屏住呼吸,似懂非懂,她不知什么退路,只在意那四个字:“一去不还?这……他在哪儿?”
雨燕摇了摇头:“你知道了也没有用,王府的人都跟随而去,我也不例外。这包袱里是足以过几辈子的金银珠宝,前方再走二里就是山庄,你且自去……”她说完后,翻身上马。
“你等等!”言双凤怒火中烧:“给我说清楚他到底去了哪儿!”
雨燕冷笑:“你不是说了要给他收尸么?何必问我!”用力将她撇开,打马疾驰,马蹄声远去,人也消失在风雪之中了。
言双凤抱着那个沉甸甸的包袱,脑中闪过无数的影像,风驰电掣,如前尘旧事。
她站在大风雪之中,却并不觉着冷,似魂魄离体,无知无觉。
不晓得过了多久,又有一阵清晰的马蹄声响,踏碎虚空一样迅速逼近,言双凤抬头盯着前方的风雪路,飞旋的雪花之中,一匹骏马长嘶着向着她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