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头(謜)_第6章 三(1 / 2)_六州歌头最新章节免费阅读无弹窗_嘀嗒读书

第6章 三(1 / 2)

六州歌头 5315 字 1个月前

贺今行先是一愣,然后笑了。

        他本想说你揍我可没收着劲儿,转念一想那拳的位置便明白了。这看着人高马大的,还挺在乎脸面。

        “好。是我没收住手,不该打脸上。大哥可以随时还回来。”

        贺长期肿着的脸瞬间沉下来,进屋就是“砰”地一声把门闭上。

        他看着还在颤动的门扉,不自觉摸了摸耳垂,心道少年人的心思真是猜不透,也推门进屋。

        室友顾横之端坐于书案后,脊背打得笔直,一手放于膝头,一手举着本《武经七书》看得入神。

        他便没出声,走到自己床前脱了襕衫和中单,又解了一半里衣,往背上一瞧,果然青紫一片。先时没感觉,这会儿闲下来,就

        开始钝钝地发疼。

        贺今行光着膀子在柜子里翻找一阵,找出两张膏药,偏着头伸长了手往肩胛骨上贴。

        他贴完一张,不经意瞥见舍友正在看他。

        顾横之:“我来?”

        “没事儿。”他瞬间理解舍友的意思是问要不要帮忙,转手就把第二张拍背上,“轻而易举。”

        顾横之点点头,不再管他,继续看书。

        他穿好衣服,展臂还没伸开,就龇着牙收回手。然后也拿了本秦甘地理志看起来。

        第二日。

        贺今行起床时,舍友便已经出去了。

        他踩着朝暮亭的钟声进讲堂,横四竖五的案列,只有最后一排角落里还空着个位置。

        学生们或聊天或看书,几乎没人注意到他。

        他走过去坐下,才发现左手边唯一的同桌竟然是贺长期。本着友爱兄弟与同窗的原则,他主动打招呼叫了一声“大哥”。

        贺长期冷着脸不接话。

        贺今行见对方颧骨淤青已经散了大半,微微一笑。

        不知道用的什么药,见效这么快。

        恰好贺长期撇一眼过来,抓到他嘴角还未消散的笑意,立刻咬着牙问:“你在笑什么?”

        “啊?没有啊。”他怕人误会自己是在嘲讽,赶忙抿唇。

        “打人打脸,背后嘲笑,心口不一。”后者冷哼一声,下了结论:“小人行径。”

        “……我真没有。”

        贺今行刚张嘴想要解释,就听到前排学生小声说“裴先生来了”,只得作罢。

        话音落,一袭苍绿襕衫走进他余光里。

        仔细看去,裴先生戴高冠插玉簪,与学监李兰开装束相仿,却通身充满儒雅之气,没有后者的板正严厉。

        待裴先生走上讲台,他跟着其他学生一齐起立作揖:“公陵先生好。”

        “学生们请坐。”裴公陵道:“开学第一日,又来了新同学,便先不直接讲课。”

        他在讲案后坐下来,把手里的书放到案上,徐徐说道:“今年八月便是秋闱。先过秋闱,取得举人功名,来年春闱,再中进士,便要踏入官场,仔细算来,不过还有一年半的时间。诸位可有感觉?”

        春秋闱,官场。

        论及此,学生们都不自觉挺直了脊背,正襟危坐。

        裴公陵轻拂广袖,目光沉稳,声音有力:“一年前我对你们说过,为学须先立志。今日我再问你们一回,诸位志向何在?”

        学生们纷纷沉思。

        他们皆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不能再像孩童一样整日玩乐,无忧无虑;也无法像已出仕或是已及冠的青年人那样,沉稳自如。

        大多数少年在父母家人师长的影响下,对自己的未来已经开始产生规划,对人生目标有了模糊的认识。

        但还不够。

        前排有人站起来。

        贺今行只能看到那人修长挺拔的背影和头上的青碧玉簪,抬手挥袖如翠竹临风。

        西山书院的学生里,有此风骨者,除裴家明悯外,不作他想。

        “学生愿仿效范文正公。”裴明悯声音清澈而温润,如玉石相击:“不论居庙堂还是处江湖,皆愿为百姓筹谋,为君王分忧。”

        裴公陵赞许点头:“你能有此志,很好!”

        裴明悯还礼坐下。

        下一个站起来的是他昨日刚结交的“兄弟”,望风望到学监手里的倒霉学生林远山。

        此刻却颇有意气,抱着拳道:“大丈夫在世,当征战沙场,建功立业,封狼居胥,方显男儿血性,不枉此生。”

        话音未落,林远山旁边的人便豁然起身,向裴公陵行礼后,快速说道:“如今太平盛世,我朝与诸邻邦皆有贸易往来,战事稀少,功勋难得,如何立业?此时投身军中,怕是五年十年,也难以寸进。”

        那人转身面向林远山,放缓了语速:“在哪里建功立业不是都一样?不如走文官路子,徐徐图之。哪怕从偏远小城的同知、主簿做起,也比当个卒子强啊。”

        林远山却道:“二哥,你也知道,我自幼习武,并没有多少读书的天赋。”

        他眉头锁起,神色逐渐现出纠结:“我知你受我爹娘所托照管我,我敬你,亦敬爱爹娘。只是之乎者也于我就是折磨,我学不下去,日后科举定然也达不到阿爹阿娘的期望。与其在这儿互相为难,不如让我去我擅长的地方放手一搏。”

        说罢看向上首,茫然地问:“裴先生,您说呢?”

        裴公陵沉吟片刻,道理易说,理解却难。

        瞥见台下一名学生欲言又止,这学生向来寡言,难得有话要说,他便点名道:“横之,你说。”

        顾横之站起来,先向裴公陵行礼,他坐在第一排临窗,再转过身,面向众位同窗作了一揖。

        先前在斋舍内没发觉,此时一看,贺今行不由咋舌,怎地同窗一个个都比他要高。

        正慨叹,就听舍友缓慢而坚定地说:“我也要从军。”

        他说“要”,而不是“想”。

        贺今行不由自主将目光投在那笔直如一杆旗的身姿上。

        平素寡言的少年此刻一字一句,认认真真:“我家世代戍守南疆,不论太平与否,我父亲说,这是我们的责任。我读书习武,便是为了有一天,能更好地履行责任。国家总需要军队,将军和卒子,报国之心,皆是相同。”

        满堂静默。

        “好一个报国之心皆相同。”裴公陵合掌叹道,然后示意他们都坐下,道:“人生总会面临许多选择,家国己身,梦想责任,世事自古难全。”

        他温和地看着少年们:“不必为此感到过分痛苦,选中一条路,走下去就好。尔等年纪轻轻,若果真后悔,那就从头再来嘛。”

        陆续又有十数人站起来诉说自己的志向。

        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虽说朝廷并不尊文抑武,但正如先前所说,当今陛下无为而治,四海盛平。武功难以出头,大部分人便都志在科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