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确定什么?”粗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两人立刻站直了,转身正面常先灼一把短须,拱手作揖。
“常先生,我们在猜您今天教什么。”陆双楼说。
“有秘密啊。”常先灼“啧”了声,“不愿跟先生分享是吧?但先生得提醒你们,年少慕艾是正常的,但万不能影响学业。秋闱将近,可半点松懈不得。”
“上课去。”他一手拍了拍一个学生的肩膀,推他俩往其他学生所在的地方走,一边转了脸说:“双楼,你也知点数,再不好好学我可就要替你爹收拾你了啊。”
常先灼语气熟稔,贺今行却是一惊。他微微偏头,用眼角余光撇了一眼陆双楼。
后者并未答话,紧紧抿着唇,侧脸笼在常先灼的阴影里,线条刚硬,像一柄半出鞘的刀。
常先灼带着学生们打完了拳,又纠正了些常见错误,便让学生们自主演练拳法或是射术。
武学课一旬只一节,贺今行怕崩裂伤口,最近几节课都避开了实战,拿着弓箭做做做样子,更多时候都是在观察同窗们。
陆双楼过来找他时,他正待在演武场的角落里,手里拨弄着箭囊里一簇白尾羽箭,看舍友打拳。
其他人被看久了总会投来疑惑的目光或者问询,只有顾横之从不管有没有人看,只一心练自己的。
“同窗,到验证我的猜测的时候了。”陆双楼垂在身侧的手用四指握着一张弓,弓身竖起。不像拿弓,更像提刀。
他挽弓在胸前,自贺今行捧着的箭囊里取了一支白羽箭。
“你在怀疑什么?”后者把箭囊挂到腰间。
陆双楼没回答,而是喊了一声:“苏鸿!”
不远处的苏宝乐苦哈哈地应了,走向常先灼,“先生,我有一招总是使不流畅,请您看看我的问题出在哪里。”
常先灼闻言,果然让出空地,等苏宝乐拉开架势。
恰好背对贺今行这边。
“我收回先前的话。”陆双楼忽然说,“傅明岄可能还是有‘亲近的人’,他的舍友或许就是。”
贺今行看向明岄,后者正与贺长期两两对战,只论拳法,尚未落到下风。
“我大哥心善。”他微微一笑。贺长期就是这样的人,怜惜弱小,无论是谁都肯伸出援手。
然后又偏头问陆双楼:“你想怎么验证?”
“看看他,”陆双楼说得很慢,对着靶子的箭头缓缓横向移动,最终直指明岄,“是不是‘她’。”
话音落的刹那,贺今行就反应过来对方的意图,立刻调弓取箭。
那支白羽箭倏地离弦。
“陆双楼!”他低喝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满弓弦即刻释放。
两片肩胛骨聚拢又展开,他脸色一白。
利箭划破空气,在距离明岄两步远的位置,撞上头一支箭,两两落到地上。
贺长期与明岄皆注意到来者不善,当即一齐避让收势。
贺今行没管那两人,看着陆双楼怒道:“伤到人怎么办?”
后者挑着弓转了一圈,漫不经心地说:“没伤到嘛。”
陆双楼觉得同窗这双桃花眼瞪圆了,比平日还要好看些,“你先别急着生气,我们再来一次。”
他伸手想要去拿箭,被贺今行侧身躲开。便又把弓用力往上一抛,右手抓上对方的肩,旋身到背后,左手探向箭囊。
贺今行立刻要按住这只手,这只手却如泥鳅般一下子滑走,反摸向他的手腕。
顷刻间便在腰侧过了几招。
“好同窗,再借我一支箭。”陆双楼嬉笑道,右手顺势往上,两指在对方颌下一挠,趁着对方下意识缩颈的当,快速捏起一尾白羽。
同时左手接住落下的弓,旋步退开时便横箭上弦,对准走过来的明岄射了出去。
明岄快走两步,抓住射向自己的铁箭,掰掉一截箭身,箭头向下一甩,径直冲向陆双楼。
“同窗你看,人家厉害着呢。”陆双楼说罢,抬手迎了上去。
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
“哈!”不远处的苏宝乐也挥出一拳,身形歪扭,吼得却气势汹汹。
常先灼一边摇头一边指点。
贺今行在后面气笑了。
第一次遇到打斗中挠痒痒的,这算个什么事儿。
“陆双楼又发什么疯。”贺长期走到他身边。
他看着那两人,慢慢皱起眉:“说不清。”
明岄攥着一截箭头,只往陆双楼的脖颈胸口刺,招招皆能致命,却并不下死手。
像是在极力克制,只点到为止。
陆双楼显然也感觉到了,出招愈发诡谲。
直到扯下对方的发冠,才拉开距离。
明岄披散着一头长发,冷冷盯着他,手中箭头滴着血。
他却带了笑看向贺今行,“同窗,我猜对了啊。”
后者还没说话,贺长期便说:“陆双楼,你抢人发冠做什么?”
“切磋嘛,别介意。”陆双楼把发冠抛了回去。
明岄一手接住发冠,扔了箭头。
带血的三角铁滚到地上,和了尘土,变得脏污不堪。
苏宝乐见他们打完了,想要结束先生的亲切教导,常先灼却不放,硬拉着他磨了一整节课。
直到下课的钟声响起,才脱离魔爪。
他本想去找陆双楼诉苦,追上去才发现对方沉着脸,又忙不迭地跑了。
贺长期旁观一场闹剧,只觉莫名其妙,“一起去吃饭?”
“不了,大哥先去。”贺今行待众人离开,才沿小路回了顽石斋。
他关上门,将短衣与里衣一齐脱下,天青色已染红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