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开口,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只有晏尘水用一贯的大嗓门儿问:“谁前谁后有什么不一样?”
安静的场子又冷一度,秦幼合看看顾莲子,用眼神示意,你又打什么主意?
“新朋友第一次来玩儿嘛,尊重一下咯。”顾莲子觑他一眼,视线又漫不经心地落回贺今行身上,咧开嘴浮起一线凉薄的笑:“怎么,怕我害你啊?”
贺今行平静地与他对视,很快从少年的轮廓里看出了幼年时的影子。
他与顾莲子勉强算得上总角时的玩伴。年初来去匆匆,没来得及见,算一算,上一次见面还是四年前。
如今重逢,虽顾莲子不识他,但他总有些微妙的感觉。
因为他这个玩儿伴向来喜怒无常无所顾忌,说了“害你”,那就是真的要使坏。
“我先来吧。”陆双楼突然说,抬脚就要过去,下一刻却被人拉住了手臂。
贺今行对他笑笑,轻声说:“我来。”
然后越过他,才松开手,走到那口箱子旁边。
“盛情不可却,多谢各位谦让。”
秦幼合忍不住伸手:“喂……”
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叫住对方的当口,就见贺今行快速地从箱子里摸了条腰带出来。
“啊,黑色的。”后者把绸带攥在手里,举起向众人示意,而后系在腰上。
顾莲子盯着他走回先前的位置,抬脚把箱子踢翻了面,使得方口朝上。他踩着箱面弯腰朝箱子里看了两息,手伸进去停顿片刻,捡了条红的出来。
秦幼合闭着眼去拿,一看是红色的,顿时有些泄气:“怎么又跟你一队。”
顾莲子:“跟我一队还委屈了你?”
“没有挑战性啊,出来打球就是想有意思些嘛。”
“那你去对面。”
“哎,算了,抽到什么就是什么。”
贺今行回到现在的同伴身边,晏尘水低声问:“没事吧?”
“没。”他轻轻摇头,示意对方和陆双楼也去抽腰带。
陆双楼临走前看一眼他的右手,没说什么。
他右手自然垂落在身侧,手指蜷在阴影里,食指指腹两点不甚明显的小伤口。
箱子里有条小蛇,咬了他一口。
贺今行看着其他人围着箱子抽腰带,互相说笑打闹,气氛很快又活络起来。
心知那条蛇肯定是被顾莲子拿走了。
他知道顾莲子养蛇,曾经还被吓过,因此心里并不意外。这小子多半是想用蛇吓他,让他当众惊叫出丑,能被吓得跌坐在地最好,而后再趁检查箱子时拿走小蛇,再反嘲他杯弓蛇影大惊小怪胆小如鼠。
只是他心里有准备,也不怕蛇毒,自然无法再吓到他。
指尖的痛楚微乎不计,他却不由思索:前尘不算,自己才来京城不久且又整日闭门读书,到底干了什么惹人记恨的事?
陆双楼等所有人取完,才上前去随手摸了条黑绸带,摸的时候探过箱子内壁,却并未发现什么。
一抬头就见陆衍真站在一步外,居高临下地打量他。
“你许久没回家了,你娘挺想你的,要不要回家看看?”
陆双楼没理他,视线相接的第一眼就错开,转身走人。
就听身后有人说,“衍真,你竟然还能对他好声好气地,也太大度了吧?”
然后是陆衍真的笑声,“庶子么。何况不知廉耻的是他娘,我娘尚能宽容他娘,我大度一点又有何妨。”
他握紧了拳头,咬着牙让自己冷静。
十几个人皆系好了腰带,仆人们把马匹牵上来,马尾巴与小腿皆被或红或黑的布带束扎。众人骑着马扛着球杖分立两边,才发现红色方比黑色方要多两个人。
但马球规则并不限制比赛双方人数,常有少人对多人,是以两方都未提出增减人手的话。
裁判示意过两方,将一个不及拳头大的小球抛到草地上。
众人皆屏息执杖,盯着小球轱辘向前,滚向红色方。
“运气真好!”秦幼合大笑,催马上前,一杖击飞小球。
球杖击球的脆响如同一个信号,立时引燃全场,少年们不约而同喝马追着小球而去。
乌泱泱一片奔涌的人马里,晏尘水和贺今行挨在一起,嘟囔道:“我怎么觉得那裁判故意的呢?”
“不管有意无意,开局又有多大影响?”贺今行笑看他腰间缠成一团的红绸带,“秦幼合和你一边,你可别故意气他。”
“不至于,”晏尘水加快速度,“我还是想赢的。”
“谁不想呢?”贺今行落在后面,稳稳控着缰绳,仔细看最前方的战况。
却见陆双楼同秦幼合并冲在最前,占了手长的优势,俯身一杖将球挑飞向红色方的球门。
他立即改向,横穿球场去追球。
慢了半息的秦幼合气得要命,打马追赶的同时大喊:“莲子!拦住他!”
贺今行听声回头,见顾莲子举着球杖从另一方向追过来,奔驰间一条黑环白身的小蛇自他胸口衣下露出头来,只一瞬又立即缩了回去,仿佛受到惊吓一般。
他微微一笑,回身看准球路,用力抡起球杖。
下一刻,却感到马身一沉,有人落在他背后,抓上他的肩膀。
“想进球?”
是顾莲子。
他立刻缩肩前倾身体,打算先去击球,一根球杖却斜劈下来拦在了他前面。
球杖不可相碰,也不可接触人身,否则就是违规。
贺今行费尽力气才堪堪收住球杖去势,差一寸就打到顾莲子的球杖。
这小子也不管球,球杖直插在那儿,明摆着在等他主动犯规。
马还在追着球跑。
他飞快地将球杖换到拽缰绳的左手,去抓顾莲子按在他左肩上的手臂。
顾莲子眼疾手快,在被他抓到之前松手,整个人向右侧倒去。他猝不及防,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摔倒,只能伸手去接。
谁知这人刚松开的手又贴上他的肩膀,迅速下滑勾住他的腰,体重全放到了手上,差点当场把他拖下马。
顾莲子借力向前来了个大回旋,途中伸展球杖,一杖把球铲回中场。
而后落回自己的马背上,偃月球杖甩到肩上斜斜扛着,歪头露出一个肆意的笑。
“做梦比较快。”
从他飞身踏马到铲球归位不过几个呼吸,攻守就已异形。
贺今行好容易才止住连连打转的马儿,稳住身形。见小少年神气得意,只笑着摇了摇头,便立即策马回补。
大部队已涌向右半场。
红色方到底人多,能以二防一。陆衍真接住顾莲子的传球,再传给秦幼合,两杖定局拿下第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