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头(謜)_第 80 章 二(1 / 2)_六州歌头最新章节免费阅读无弹窗_嘀嗒读书

第 80 章 二(1 / 2)

六州歌头 5229 字 1个月前

贺冬第一次接手贺灵朝的治疗时,后者尚不能流利地说话。

        直到二十四根金针用尽,他擦去一脑门儿的汗,才后知后觉地想金针刺穴对七八岁的孩子来说会不会难以承受。

        他做军医时就习惯了怎么治伤快怎么来,创口流血难止时甚至会直接上烙铁,对方撑得过去就能活,撑不下去他也没办法。濒死的战友太多,他必须与阎王赛跑,来不及细细呵护。

        但宣京不是战场,他应该更温和一些才对。

        然而在他紧张的告罪与问询之下,男扮女装的小郡主过了很久才缓慢地摇头,并给了他两块梨膏糖。

        那一瞬间,他一下子就放松下来,甚至鼻头发酸。

        像,实在太像。

        如同对已故的主人一样,贺冬对这位刚见面不久的小主人生出了亲切的感情。

        他看着贺灵朝长成贺今行,甚至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比贺大帅还要了解这个孩子。

        每当面临分歧或者困难的时候,贺今行往往会在最后变得沉默。

        这种沉默绝非退让或者畏惧,在大多数时候像是一种默许,有着海纳百川的包容;然而当它变成一种坚持后,就代表着万死不辞的决心。

        就像这一次,贺冬与他僵持许久,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他胸中翻涌着的愤怒与恼恨难以平息,一句话不愿说,但清醒的理智让他不得不拿了药去救人。

        四更已过,贺今行来不及等嬴淳懿醒转,便要赶回晏家。携香送他到千灯巷,再把马车驾去荟芳馆。

        飞鸟抱着他下了马车,待携香走远,才说:“三粒灵药缺一不可,今日你分给嬴淳懿一粒,剩下两粒虽依然有奇效,可以疗伤解毒,但却无法根治你所患顽疾。”

        巷子里静谧无比,夜雨未停,在他周身打出濛濛的微光。

        人声如雨声,轻而沙哑。

        “师父你说过,‘出剑不悔’。”少年撑着他的手臂稳稳站到地上,目光澄静,“今行也不后悔。”

        飞鸟继续说道:“我会再去找。但我此前找了三年才找齐药材,其中不乏无二之物,下一次再找齐不知是什么时候。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十年。”

        “不靠灵药,就得靠你自己修行。任祸福在前、毁誉加身,你且不沮不怒不悲不喜,就如道教之‘太上忘情’,方可维持。”

        “师父放心,我一直记着的。实在不行,还有两粒灵药可以续命嘛。”贺今行牵动唇角,扯起一个小幅度的笑容。

        他摸索出钥匙,要去开门;飞鸟伸臂一揽,晃眼间,两人便落在院子里的屋檐下。

        “师父?”衣领被松开的刹那,他下意识地偏头去找人。

        “我在。”飞鸟握住他的手,弯下腰来与他对视。

        “人生如逆旅。”师父定定地看着他,说:“我一直做着失去你的准备,你也应当做好失去我的准备。但我会为你活下去,同时也希望你能竭尽全力地活下去。”

        贺今行怔愣片刻,然后无声地点头。

        他不敢许诺,只能一天一天地践行下去。

        飞鸟轻轻地摸了摸少年人的头发,“去睡罢,我待到天将明时再走。”

        屋中同龄人睡得正酣,贺今行也躺上床铺,偏头向自己的师父,然后闭上眼睛。

        师父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冷茶饮尽,一缕晨曦划破窗棂。

        宣京城很大,两万五千亩,一眼望不到边。

        但九重城阙对飞鸟这样的人物来说,也不过是半炷香便能飞越的距离。

        西行要过怀王山,他在某一座山巅驻足。

        辽阔的群山峻岭之间,皇陵与朝霞交相辉映,呈现出一种气吞山河的壮丽。

        “你果然来了。”蜿蜒的山道上走来一匹马,马上人斗笠披风,腰挎执汝刀。

        却是陈林。

        飞鸟仍旧看着对岸。

        一夜春雨漫染春山,遍野尽显生机。

        “我不解啊,今儿也不是祭日,你来干什么?”马儿不再往前,陈林伸指夹着斗笠边沿向上看,自说自话也丝毫不恼。

        飞鸟回头,目光越过他,看向其后的山林,忽地叹道:“一树春风千万枝,嫩于金色软于丝。她若见此,一定会很高兴。”

        他抬手翻下背负的琴匣,打开来,从里面取出的却不是一把琴,而是一口剑。

        虽然他的剑没有剑鞘,但他确是个货真价实的剑客。

        “琴杀”不用琴,陈林并不意外,摘掉斗笠掷于马下,顺手拢上刀鞘,左手握住刀柄。

        一阵风来,他顺着风抽刀,动作不急不缓,堪称赏心悦目。

        飞鸟提着琴匣,等陈林拔完刀,才举长剑于身前。

        长风猎猎,他双眼微阖,仿佛自己也变成了一把剑。

        一。

        二。

        他数着风,刺出一剑。

        这一剑,刺破青天锷未残。

        朝晖尽收其尖。

        “统领!”

        山道上奔来两条人影,其中一个提速跃起接住疾速坠落的陈林,然力有不逮,反被撞得一道滚下山坡,缓了足足十来息才爬起来。

        “属下来迟。”陆双楼拄着刀啐了一口血沫,就着单膝跪地的姿势问:“不追吗?”

        他说着看向山巅,山石料峭,不见半点人影。

        “丧家之犬四处流浪,难道你要跟着它跑?”陈林按了按胸口,掸掉衣上草屑,便与来时没有区别。他接过另一个下属递上的刀,翻身上马,“离宫半个时辰,太久了。”

        “是。”搭档向陆双楼伸出手,他借力站起来,舔了舔后槽牙,临走前又看了一眼飞鸟跳下去的山崖。

        回去后已是天色大亮。

        傅家大宅里,一众侍女小厮皆已走动了个把时辰,忙碌又热闹;然而出入二小姐院子的,却都凝神屏息噤若寒蝉。

        正房前后都开着大窗,挂了纱帘,透气不透风。

        阳光透过花草掩映的窗格洒了半室,傅景书坐在床边,亲自拧了帕子,替自己的哥哥擦脸。

        擦到一半,一名年长的侍女匆匆走进来,还未福完身便道:“小姐……”

        刚一开口,傅景书便抬起半掌,制止对方,“不是有趣的事就不要说了,扰了公子休养,我让你去填花肥。”gonЬ

        “可是小姐,东……”侍女急得满头是汗,想要再试试。然而明护卫把目光转向她,她便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话头又是一滞,最后没法子只能垂首退了出去。

        傅景书看也不看一眼,仍小心翼翼地用帕子湿润傅谨观苍白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