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头(謜)_第 95 章 十七(1 / 2)_六州歌头最新章节免费阅读无弹窗_嘀嗒读书

第 95 章 十七(1 / 2)

六州歌头 4289 字 1个月前

申时。

        日未出,天与地交混,暗沉沉不辨昼夜。

        官道上,一匹快马疾奔如闪电。马上骑手身着斗笠蓑衣,背插三支猩红号旗,沿路车马见之纷纷避让。

        骑手抽出的马鞭一鞭比一鞭急,远处雄浑的城池轮廓隐隐在望。

        抱朴殿外的的红墙下,秦毓章步履从容,为他打伞的内侍得一路小跑才能跟上速度。

        到宫里,顺喜恰好在殿外,便停步等他一等,拱手道:“听说相爷家的媒人已在昨日带着礼上傅家纳吉。”又侧身作请,带着笑说:“恭喜。”

        秦毓章伸臂还请,边走边道:“多谢公公,不过三书六礼没走完,还有得忙。”

        “总是好事将近呐。”顺喜带着他绕过前殿,便不再走了,只说:“陛下正等着大人呢。”

        后殿做成了道场,一头供奉着三清像,与前殿的宝座只有一墙之隔。

        皇帝盘坐于蒲团上,背对着元始天尊像,阖眼诵经。

        “陛下。”秦毓章行了礼,拿出折子握在手里,便直接进入正题:“赦罪银已经全部清缴,缴纳人户计九百二十户,共得一百八十万两。其中一百万两充入国库,谢大人已清点过;余下八十万两正陆续上呈宫中。”

        经文声骤停,明德帝缓缓睁开眼,“辛苦爱卿啦。”

        “为陛下分忧,乃臣之本分。”秦毓章递上奏折,回到原位肃立。

        “这法子倒是立竿见影,只是治标不治本,后患颇多。”明德帝看完整本折子,叹道:“且百姓多艰,令朕于心不忍啊。”

        “非常时期自然要用非常之法。陛下仁心,但时势不允,无法一一体恤;就像这笔钱也只能解一时之急,是无可奈何之举。”

        “是这个理。”皇帝捧着拂尘起身,“趁着有一点钱,把三军的军费发了吧。”

        秦毓章叠掌平举至胸前,微微躬身,做出聆听的姿势。

        “一百万两,拨三成给晋阳,差多少让她去找王喻玄。朕听说他儿子年前下了汉中,跟边关将士一样,离亲远行,年节不能归。父母亲长思之念之,想必他完全能够共情。”

        “至于剩下七成,就全部送往仙慈关。西北饷银两年未结,说出去不好听啊。”皇帝慢慢踱步下祭坛,仰头看向天顶,“七十万,应当能让西北的将士们吃饱穿暖了罢?”

        藻井里富丽堂皇的彩绘静默无言,不堪回答。

        只有秦毓章深深一揖:“臣遵旨。”

        明德帝仰首伫立半晌,才低下头,继续道:“你替朕拟道旨,西北军需就让那个贺眠去送。”

        说罢,他的左相却没及时应答,他眉毛一扬,“怎么,去不得?”

        “回禀陛下,此前贺大人专门来找过微臣,说他们贺家族人这辈子都绝不踏入西北一步;要臣说一说桓统领,让桓统领不要再乱点人。”

        “嗯?这小肚鸡肠的,多少年的事儿了还惦记着?”明德帝不禁发笑:“他家子弟一摞摞的,但依朕看,能长成大树的只这一棵苗苗,就得放手让他历经风雨才行。”

        “这贺眠与贺易津是血浓于水的亲叔侄,打断骨头连着筋,现在叔父能做主帅,日后侄子也能。毓章啊,你得指点指点贺卿,让他莫要耽误这块可造之材。”

        君臣对视片刻,秦毓章答道:“臣明白了。”

        明德帝一甩拂尘,长叹:“儿女都是债,做大家长的,不止儿女,子侄也是讨债来的。到朕这儿,既为君又为父,更是两头难。”

        他抬手搭上对方的肩膀,面对自己这位左膀右臂,就仿佛在与自己对话。

        “说起来,幼合这孩子也是朕和太后看着长大的,现在要娶妻成家,朕感慨万分,太后想必亦欣慰不舍。且你这亲家也是朕的肱骨之臣,你说,朕该不该给你们两家赐婚?”

        后殿两侧窗扇成排,因夏日炎热,此时皆大方洞开。

        风一来,窗外便是雨潺潺。而秦毓章立在这风雨声里,久久不语。

        “有这么为难吗?”皇帝撤了手,扔掉拂尘,沉声道:“若是不愿,朕也不勉强。”

        他攥住官袍,正欲下跪行礼谢恩,却听前殿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陛下!”历来沉稳的大总管匆忙闯进来,声音掩不住惊骇:“江南路八百里急报!”

        君臣立刻一同到前殿接见。

        驿卒爬到御前,被雨水浸透的号旗盖住他抬起的后脑勺。

        “江南路连日暴雨,江水暴涨,太平大坝决堤,洪水淹没江南四州百余县。卑职奉齐总督之命,上报陛下,请朝廷驰援!”

        话音随驿卒的头颅一起落下,满殿皆静。一息后,明德帝怒喝道:“速去叫裴孟檀、谢延卿和傅禹成前来!”

        天色愈黑,被派去请人的几名内侍却来不及打起灯笼,接了伞便冲进雨里,奔向各位重臣所在的官衙与府邸。

        大门被拍得哐哐作响。

        贺今行拿白纸盖住桌上刚写一半的信,一开门,门外的人刹不住劲儿地带着水汽扑到他怀里。

        “今、今行!”江与疏抓着他的双臂,抬起头,脸色煞白。

        他感觉到对方不止双手,乃至浑身都在发抖,便将人带到屋中坐下,一边拍背顺气一边问:“怎么了?别着急,慢慢说。”

        江与疏咽了下口水,强迫自己发出声音:“太平大坝垮了……”

        “什么?”贺今行不敢置信地确认:“你是说江南路境内,江水上的那一座大坝?”goΠъorg

        “对,”江与疏拼命点头:“我来之前才接到的命令,朝廷要我们整个都水司都前往江南路救灾。”

        “可我上个月才进都水司,什么都还在熟悉中,万一坏事了怎么办?洪水凶猛无情,一步弄错都可能会害死人的,我,我有些害怕……”他一直紧紧地攥着贺今行的手,语无伦次:“今行,我是不是在做梦?太平大坝怎么会决堤呢?年年都有修缮维护的呀,怎么会……说是淹了一百多个县,受灾民众越百万之巨……太可怕了,怎么可能呢?我一定是在做梦!”

        他越来越激动,贺今行反手稳住他的双臂,高声喝道:“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