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砰!”
一个又一个的卫军冲进院子,未来得及与守门的两人照面便被扔了回去。
院门不宽,十来具壮硕身体堆成一座肉山,把出入口堵得水泄不通。
嬴淳懿拂衣肃立,沉声斥道:“花拳绣腿,吵得刺耳。”
“气势不足,缺少力量,进攻更是毫无章法。”贺今行站在他半臂距离处,看着这些被打倒就顺势躺下、丝毫没有爬起来的迹象的临州卫,亦拧着眉道:“实在难以想象,尔等是要守卫一州百姓的军队。”
这些挨了打的卫军只顾着身上痛,回应他的只有叽叽歪歪地哭爹喊娘。
齐宗源同样看着这一幕,只觉一股气血要冲出脑门儿,气得差点倒仰;哪怕被下属及时扶住,仍止不住愤怒地骂道:“一群废物!弓箭手呢?放箭!”
“是。”主簿立刻应声准备下去吩咐,走了两步才回味明白指令的内容,又倒回来问:“制台,真放啊?”
“齐宗源!站在你面前的可是钦差使团!”沈亦德与张文俊两人躲在后面,前者闻言立即探头大喊道:“你对侯爷不敬,就是对陛下不敬!你要犯上作乱,想谋反不成?”
贺今行不由侧目,一次两次地上赶着把己方推进更糟糕的境地里,裴相爷怎么会用这样的人?
嬴淳懿也忍无可忍,跟着回头寒声道:“闭嘴。”
“沈大人说我这是犯上作乱要谋反?”齐宗源看一眼院里几人,又看一眼自己的下属,蓦地敛神平静下来,徐徐说道:“沈大人说错了,本台是要抓捕刺客。”
“只是刺客行刺,死伤个罢人有什么稀奇?侯爷与众位钦使接连遇刺,刺客显然极有针对性,经过调查,竟是不满赈灾政策的暴民干的。”
他说完,已有一条完整的计策。虽惊骇了些,但情理上也不是没可能;且山高皇帝远,又有秦相爷在,朝廷责问起来,再慢慢想法子遮掩过去就是。
随他而来的临州卫今晨才集结至总督府,本是准备监护柳氏商行出行稷州的船队,所以配备齐全。
一队弓箭手很快持弓搭箭准备到位。
他背着手慢慢地点头道:“钦差使团被暴民虐杀,暴民逃窜,恐为祸街巷。待安顿好尸首,众州卫即刻随本台去清缴乱民暴民。”
“齐大人这自说自话的本事倒是一直在进步。”嬴淳懿上前一步,浓眉如刀,怒目似剑,直视向齐宗源。
后者毫不介意地露出胜利般的微笑,举手“唰”地向下一放,“放!”
贺今行听见利箭脱弦的声音,便立即回身展臂将沈亦德与张文俊两人揽到一起,几乎是拖着两人飞奔向直线上的房间。
顷刻间,一排又一排利箭“咻咻”齐发,飞过一人半高的院墙。
嬴淳懿抬手伸到颈后,凝神注视着箭雨。在看清第一波箭簇的刹那,他猛地拽下外袍,逆风一甩。
柔软无比的大袖宽袍张开如撑圆的伞盖一般,挡住了小片天空,他旋臂一收,便兜下了射向他的所有羽箭。下一息,他急退三尺,蓄力隔衣一抖,要垂挂的宽袍又如波浪向前翻涌,将兜住的箭矢再次全部震了出去,恰恰迎上紧随其后的第二波羽箭。
“力道太小,速度太慢。”他轻飘飘地点评了一句。
话间,相冲的羽箭两两相击,断矢落满地。
“放!再放!”齐宗源看他在箭雨仍从容自如,莫名心焦起来,吼道:“继续放别停!谁能杀了他,本台赏三百两银子,连升三级!”
这一批弓箭手一听,争着抢着更加卖力地射起箭来,有的甚至把手伸到了旁侧同袍的箭筒里。
贺今行将沈张两人推进房里,“事情未平息之前,两位大人万不可出来,找箱柜挡一挡最好。借沈大人衣袍一用,得罪。”
“哎,贺舍人!”沈亦德张口叫道,话没说完,外袍便被拽走。他被带得转了个圈儿,看着两扇房门在眼前被砰地关严。他下意识挡住自己的鼻子,发现是多此一举之后面色不虞,再转身,张文俊已在掏衣柜。
“没出息,越是危险的时刻才越容易遇到机遇。”他低声啐了一句。
后者苦着脸,盯着柜子里面,连连点头小声说:“沈大人说得对。”
沈亦德似觉自己被嘲讽,瞪了对方一眼,但犹豫片刻,却到底没再出去。
外头又是一阵箭雨,贺今行拽着丝绸做的宽袍,踏步上前切入挡箭的行列,一面说:“一筒十支箭,撑过这一阵,他们就得换箭筒。”
嬴淳懿没有分心答话,只横撤几步,让他分担了半边压力。
果不其然,不到盏茶功夫,外头的弓箭队便射空了所有的箭。
“赶紧换啊!”齐宗源怒道,恨不能亲身替这些人上阵。然而带队的弓箭手却支支吾吾地说,出队时大伙都以为用不上,就只带了一筒箭。
“……”齐宗源眼前一黑,“都是些夯货,只会吃饷的废物,要你们何用!”
他靠着下属喘了口气,指着众卫军喝道:“没箭了就用刀,用矛,肉身压也得给我把他们压死了!上啊!”
“齐宗源。”嬴淳懿却突然出声,神情不明。
他攥着袍子的手平展向前,再慢慢松开,玄金交错的锦袍逶迤于地。他上前一步,长靴踩上织金锦,“你既行取死之道,本侯就替你成全。”
话音未落,他踏地暴起,长腿眨眼间便跨过门槛,踩着还未起身的某个卫军,扑到齐宗源面前。
朝阳升至半空,将散未散的红霞仿佛都化作电光,聚集在了此方人间小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