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头(謜)_第 172 章 九十二(1 / 2)_六州歌头最新章节免费阅读无弹窗_嘀嗒读书

第 172 章 九十二(1 / 2)

六州歌头 4319 字 1个月前

入秋后夜晚渐渐拉长,第二日卯时,贺今行到舍人院应卯时,天刚蒙蒙亮。

        同僚们前后脚进门,惊讶之余,竟有几个犹豫着主动向他打招呼。

        两个多月前,他请教公务无人搭理,今日倒是转了个头儿。他当然知晓为什么,但趋利避害乃人之常情,既对他无实质损伤,便不必苛求。

        于是他笑了笑,温和地拱手回礼;闲话两句,就去领了公务,到自己位置上处理。

        辰时左右,钱书醒过来叫人去打下手时看到他,也有几分讶异。示意他出去后,才笑问:“昨个儿傍晚才回来吧,怎么不歇两日?”

        贺今行即答:“近来正是朝政繁忙之时,下官既回,自该早些复职,为大家分担一些事务。”

        “你在我自然是高兴的,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前者甚是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路去到政事堂专属的档案馆,调了一箩筐的案卷,才说明任务:“陛下今早命翰林院纂修先帝一朝的实录,编为正册。这是个大工程,需要咱们提供一些案卷支持,就按暂时调阅处理。”

        这事儿不难,就是需要仔细与耐心。但钱主簿亲自来过问,就说明除了前述两样,还得要闭紧嘴巴;看到什么不该看的,都得当作没看见。

        “下官明白。”贺今行应下,抱着箩筐回舍人院。钱书醒本想唤人来抬,但看他二话不说搬起就走,直呼现在的年轻人不管哪方面可都不容小觑。

        修史非易事。中庆年历时四十余年,从先帝少年初即位到圣驾崩,其间风起云涌,发生过许多大事。不提朝堂权势更迭,仅内外战争就起了十余回,要编纂清楚,更是难如上青天。

        翰林院上下怕是都要忙上一段不短的时间,他在翰林院里的同窗估计也不能免于其外。

        贺今行想着他们应该很着急,接手便尽快处理,午间饭都来不及去吃,紧赶慢赶才在下午戌时前做完备案,办好手续,派人知会翰林院来领。

        来的人却是裴明悯,大大方方地将他打量一圈,说:“听说你们回来了,我就趁机来看看。虽瘦了些,但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裴家消息灵通,四公子知道江南路自水患以来发生了不少事。

        听到消息时免不了担忧,但此时此刻,事情都已经过去,不必再提当时。

        贺今行却知对方是习惯将所有情绪内化,所以面上总是如春风化雨,让人不会产生任何不适。他心中感动,无言以谢,郑重道:“过几日休沐,定来拜访。”

        裴明悯展颜颔首,但确实不能多耽搁,一交接完,当即着人带上案卷返回翰林院。

        而前者则回头去向钱主簿汇报任务完成。

        上峰在端门北楹,他过去时,心里一直盘桓着许轻名的托付,是以顺势求见秦相爷。

        散衙的鼓点已经响过,直房里的秦相爷仍在埋头批阅公文,丝毫不见要下衙的迹象。

        他听完自己的学生让人亲口带到的话,暂时搁了笔,沉思许久,忽然问:“你对这项提议有什么看法?”

        静立半晌的贺今行不假思索地回话:“下官以为,许大人言之有理。”

        秦毓章抬眼看他片刻,徐徐道:“既决定劝商改农,那就要快准狠。商贾趋利,一旦给了喘息之机,江南再次行商成风,日后令他们弃商务农,难度必然大幅增加,不知又要起多少事端。这等必然会损伤部分人利益的事,晚做不如早做,否则人财物力下去,还未必能见成效。”

        他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但许轻名的担忧也有道理,他有些不忍心,再度尝试着说:“许大人或许有别的办法,能更加平稳的过渡。”

        “本堂不怀疑他有能将此事办得更加漂亮的办法。但提税的政令下去,他花五分的功夫就能办成;而若没有这道政令,另行他法,就需得花上十分的功夫。”秦相爷点在案上的指节动了一下,平静地下了结论:“没那个必要。”

        初秋的黄昏光线不大明亮,钱书醒点上了灯,房间里仍旧安静异常,就说:“这不止是相爷的决定,更是陛下的圣谕,不容忤逆。”

        他是对贺今行说的。后者听得劝,不再纠结,他便让人早些下衙回去休息。

        待少年告退,他才去找出第二座灯台,一边点燃一边说:“这是个好孩子,想来不会辜负相爷的栽培。”

        “上进的后生,官长总不吝提点,仅此而已。既无情分,何谈辜负。”秦相爷对此并无所谓,转念道:“轻名年幼时过得艰难,对同样出身的人总是多几分怜悯,但世间安得万全之法。你传信给他,就说,长痛不如短痛。”

        钱书醒起初不置可否,听到后头,很快敛神道是。

        而贺今行回到舍人院,收拾好招文袋,不再多逗留。

        寓所略远,他出了应天门,便由慢至快地跑动起来。

        中秋将至,街巷已经酝酿起过节的气氛,间或哪家院里屋外种有桂树,甜香令过路人心醉。

        他这时才有空闲思索下午得知的消息:因江南水患平息、靖宁公主与北黎赤杼太子完婚、夏税征收顺利等等大事落定,皇帝决定于中秋宴赏已连续两月未得休沐的群臣。

        忠义侯到京就得进宫述职,但他们这些副使则不必;汇报的奏疏在回京前就已写好递交,若是皇帝有疑,自会传召。他起先以为无召便是没事,但现在想来,或许是皇帝把事情都推到中秋的宫宴上去了。

        他直觉有些蹊跷,但想到齐孙之案未结,又勉强能说得通。

        夜幕笼罩,他不知不觉就跑到了寓所所在的街道,因还想着事,没有注意两边。忽听一声大喊:“贺今行!”

        像是谁忽然丢了个爆竹在他面前似的,凭空蹦出个人将他拦住,少年声气随之炸开:“你这一天都去哪儿了?哪里都找不到!”

        贺今行盯着熟识的小少年,克制住反击的本能,眨眨眼:“舍人院呀。”

        “……你去衙门干活啦?”秦幼合目瞪口呆。这天底下还有上赶着找活儿干的,嫌自己不够累?

        “昨晚怕打扰你休息才没来找你,早知道这样,昨个儿半夜就该直接来敲门。”他嘀咕着跟对方进屋。

        窄窄的两室不如他一间卧房大,贺今行把招文袋放到里间的书案上,他毫不客气地坐到唯一能坐下的床上去。

        说起正事时竟犹豫起来,反复几次才开口:“你后来,就是咱们分开之后,你再回去,没事儿吧?”

        贺今行点了根蜡烛,又把窗户全部推开透气,同时轻快地回答:“没。齐宗源想动手,但盛大人带着临州卫及时解围,什么事儿都没有。”

        秦幼合呼了口气,双肩松懈下去又很快绷直了,“那个,我,我想回去找你的,但是,我爹,我爹不让……”

        “宣京到江南太远了,你一个人走很不安全,你爹的顾虑有道理。”贺今行转过身看他,侧靠着书案,微微一笑:“听说你要和傅二小姐订亲了?”

        凉爽的晚风从窗外轻轻吹进来,抚平了一天的疲惫,他惬意地再后仰一些。

        秦幼合没来由觉得脸皮开始发热,直到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才后知后觉自己是恼羞成怒。

        然而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迁怒朋友,于是闷声说:“我不想娶的,我不喜欢傅二,傅二也不喜欢我,但是,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