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头(謜)_第 175 章 九十五(1 / 2)_六州歌头最新章节免费阅读无弹窗_嘀嗒读书

第 175 章 九十五(1 / 2)

六州歌头 4736 字 1个月前

八月过半,秋夕如期而至。

        满朝文武难得休沐,但今日有两件大事,令这个休沐日比平常点卯还要紧张些。

        其一,当朝左相唯一的公子与工部尚书家的二小姐文定厥祥,将于午时行纳吉之礼。不管有没有请帖,那都是得去凑个数的,“不请自来、趋炎附势”总好过“目中无人、假作清高”。

        其二,朝中诸事了结,皇帝特择佳节,设夜宴,犒劳百官。有品秩者皆可在崇华殿前共饮一杯酒,平素许多应天门都没进过的,就盼着今晚长长见识。

        订亲的礼宴由女方操办,贺今行准备好贺礼,巳正才前往傅宅。

        他和晏尘水事先约好,几乎同时到达,却没急着进去。用后者的话说,在大门外等着,才能更好地看秦幼合的热闹。

        没多久,秦家下聘的队伍便在街角冒出头,载纳嘉贽,委禽奠雁,有锣有鼓,很是喜庆。

        着吉服的秦家公子骑着一匹雪色的骏马走在最前,生就一股恣肆的贵气,仪表非凡。

        然而两人看了一阵,晏尘水琢磨着说:“这小子是不是没睡醒啊?”

        贺今行眼尖,瞅见秦幼合打了个哈欠,“应该很早就起来准备了吧?”

        “哎,太可怜了,肯定是被他老爹逼着来的。”

        队伍走近,秦幼合也瞧见了贺今行,顿时有些说不出的不自在;但转眼就见这两人交头接耳,他不用猜就知道姓晏的肯定是在说自己坏话,当即瞪了一眼过去。

        晏尘水不痛不痒地耸肩,见傅家负责接礼的已经迎出大门,赶紧拉着同伴回头钻进人群,先进府占个方便吃席的好位置。

        府里已来了不少人,多是各家的女眷,两人不好意思与她们同处,就请引路的丫鬟带去人少的地方。傅府占了极大的地利,前院后宅之间夹着一泊小湖,两人最后到了一个临湖的角落。

        晏尘水坐不住,见不远处有座空亭,便说过去玩玩儿。

        却不想有人与他们同样打算。贺今行看着这位需要小厮搀扶而行的青年,率先作揖见礼:“傅大公子。”gonЬ

        傅谨观对自己被认出来并不意外,整个傅府上下再没有比他更羸弱的人。他慢慢地拱手回礼:“在下傅曈,表字谨观,是今日订亲的傅家景书的兄长。两位是来观礼的罢,离开席还有一会儿,不妨一起入亭赏湖景。”

        那双手背上骨节清晰,与脸色一样苍白。

        伺候他的小厮再次规劝:“公子,亭中风大,若是叫小姐知道……”

        “一时半会儿,不碍事。”他声音虚弱,态度却不容置疑,直接抬掌指向亭里,“两位,请。”

        目光却始终落在贺今行身上。

        如此直白的相邀,不止他,连晏尘水也感觉到不同寻常,互通了姓名,却不知该进还是退才好。

        然而那贴身小厮见劝不动,已经指挥其他下人给水亭挂上纱帘,送来热茶与手炉。

        两人只得跟着走到亭中,傅谨观请他们先坐,而后才在小厮的服侍下慢慢坐到铺好厚团垫的石凳上。他着浅粉常服,腰间挂着的一点绿便十分显眼。

        那是一块白玉环中嵌着的一枚绿松石。

        贺今行多看了一眼。

        傅谨观便抚上那块玉环,“这是在稷州时,长安郡主送给我妹妹的。妹妹说它能祈福消灾,又转送给我,我就一直佩戴于身。”

        他中气不足,说一句要停两息,但语气与目光一样温柔。

        “玉有驱邪庇佑之寓意,这块玉的玉质极好。”晏尘水以为送的就是整个配饰,称赞道:“傅兄与兄妹情深。”

        “我和妹妹自幼一块儿长大,”傅谨观闻言,慢慢地扬起嘴角,“我们都是彼此最重要的人。”

        然而贺今行知道他当初送出的只是其中那枚绿松石,远不如那白玉贵重,对方不纠正,就是有意令人产生错觉。

        他猛地反应过来,今日并非偶遇。

        “我虽为兄长,却先天不足,身体羸弱不如婴孩,这十几年来,对我妹妹多有拖累。她为了医治我的身体,付出许多努力,做了许多事。”傅谨观注视着他,低声说:“都是因为我。”

        贺今行对着这一双满含忧伤的眼睛,心下一叹,诚恳道:“傅兄不可自艾,傅二小姐定然不会认为你是拖累,或许还会因为有你的陪伴而倍感庆幸。”

        若是去年此时,他一定会换一种劝慰的方式,如对方所愿,理解傅二小姐的苦心,以此来反劝对方好好就医。但现在,他心知肚明,傅景书与燕子口填沙一事脱不了干系,又布局几次截杀,插手江南商事,绝非只是为了“医治兄长”这样的简单目的。

        他只是没有找到足够的证据,才能和对方勉强维持眼下相安无事的局面。

        但傅谨观显然对傅景书所作所为只有模糊的认知,并不清楚具体,否则绝不会有今日之举。

        他心念电转,忽觉胳膊被戳了戳,偏头一看,晏尘水无声地问他这一出是怎么回事。

        他微微摇头,也尚未想明为什么。哪怕拿一枚绿松石试出他的身份有异,但也不够支撑对方特地来对他说这些,除非,他回头看向这位傅家郎。

        傅谨观与他四目相对,轻轻启唇:“我和妹妹在稷州多年,听说今行曾也在稷州待过,未尝不算是有缘。”

        贺今行听出这话里若有似无的亲切与商量之意,右手下意识地移到腿侧,反应过来后虚握成拳。

        他思绪纷乱如麻,飞快地思考着该如何回答,

        “哥哥!”这时,亭外远远传来一声高喊,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与恼怒,很快被轮椅滚过鹅卵石的杂声盖住。

        傅谨观咽下将要出口的话。

        侍女挑起纱帘,高挑的女护卫推着轮椅进入亭中。轮椅上端坐的少女身着吉服,手底下团着海棠红的帕子。

        “傅二小姐。”贺今行与晏尘水起身见礼,皆往后推了些,拉开距离。

        傅景书站立不能,颔首便算回礼,再开口时,已然平静如常,“哥哥怎么到这里来了?”

        “今日是你文定之喜,哥哥当然要过来看看。”傅谨观回答自如,看到周遭瑟瑟发抖的小厮们,认真道:“不关他们的事,阿书不可以惩罚他们。”

        “只要哥哥没事,还能高高兴兴的,妹妹不止不罚他们,还有赏。”傅景书扫了一眼这些下人,反问:“可起初我请哥哥到正院观礼,哥哥为何不肯呢?”

        “嫁娶乃人生大事,哥哥不想因自己误了你的吉时与礼仪,哪怕只是万一。”

        傅景书沉默下来。

        少钦,有侍女匆匆赶来,沉声向她禀告:“小姐,老夫人请您快些过去,说是秦家姑爷已经进门了。”

        “让她们等着。”她冷眉吩咐,而后向自己的哥哥伸出手,顿了顿,柔声说:“哥哥,你牵我过去吧。”

        傅谨观摇头,坚持道:“这里很暖和,不会吹得风寒,妹妹放心去就是。”

        他知道妹妹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深渊薄冰,如行刀尖,他绝不想让自己成为可能破坏她一切筹谋的因由。

        他侧身看向亭外平湖,波光粼粼,风日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