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锐利的惊呼,像吸铁石,将四面八方的注意力,通通吸附了过来。
义愤填膺的理论声,隔岸观火的私语声,像一锅大乱炖。
人声鼎沸中,许鹿脑袋疼得更厉害了。
她抬手,掀开帽子一角,摸了摸脑门,指尖一片鲜红。
任务没完成,脑袋倒是被砸破了。
她淡定地从兜里摸出纸巾,仿佛与眼前这个吵闹不休的现实世界,全然隔绝开来。
“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低沉的,略带沙哑的声音,从镜头前传来。
那声音,像沉沉的巨石,砸进一团混乱失控的漩涡。
时间顿时失去了流动性,现场的嘈杂声,被凝固在这个巨大的仓库里。
那一瞬间,高墙坍塌,防洪坝决堤,一粒子弹从脑中穿过
许鹿埋着头,攥紧了手里的纸巾,一口气憋在胸口,不敢上,也不敢下。
仅仅几秒内,无数念头蜂拥而至,缠成一团乱麻,尚来不及分辨,又化作一团白光,飘散。
许鹿很快镇定了下来。
她今天穿了一身黑衣黑裤,又戴着帽子口罩。
应该是认不出的。
这样想着,绷紧的弦终于松了些。
“我们的人被这破铁架砸了。”被许鹿推开的,正巧是陈念沂的助理小柠。她声泪俱下,控诉道,“道具组的人还倒打一耙,说是因为我们延误了拍摄,才导致的事故。”
“严重吗?”
那嗓音,明明从胸腔最深处滚出,乍一听是深情的,但语气又淡漠至极。
许鹿急忙摆手,刚想说不要紧,就听到小柠刺穿耳膜的惊呼——
“哎呀你这都流血了,会不会脑震荡啊。”
“”
安静。
极致的,诡异的安静。
似乎在发酵着,酝酿着更大的危机。
忽然,人群蠢蠢欲动起来。
似乎有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很快,许鹿面前,大片阴影罩下来。
她抬眸,便对上那双漆黑深邃的,冷淡如霜的眸子。
陈念沂扫了眼她额头的伤,又挑眼看她,冷冷道:“许记者,不是向来都挺会躲的吗?”
许鹿心里一惊。她被认出来了。
哪怕,她只露了双眼睛。
但她没有应声,目光坦荡而平静地,迎上那锋利的视线。
极冷与极淡两股势力纠缠在一起,试探,打量,对峙。
时间在他们这里,被摁下了暂停键。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陈念沂漠然地别开了视线。
他薄唇轻启,却没再看过许鹿一眼,“先送去医院包扎,其余的事,拍完再说。”
陈念沂对旁边小柠交代着,抬脚,走回了镜头前。
带着磁性的重低音,轻飘飘落了地,漆黑空茫的眸子里,却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但当陈念沂从身边走过时,许鹿觉得,连被他带起的风,都是冷的。
仿佛某种神谕,乌云压顶的天骤然放晴。
陈念沂没替自己人追责,虽让人摸不清状况,但道具组那帮混球却是松了口气,干起活来,态度也端正了不少。
风波平息后,许鹿心底有一瞬间的空茫。
说不清,是失落,还是侥幸。
她定了定神,深吸口气,攥着纸巾的力道慢慢松弛下来。
然后,她平静地拉低帽子,转身,随着小柠,走出了内场。
在许鹿的极力要求下,两人最终没去医院。
小柠在附近的药房,买了消炎止痛药和纱布棉签,便和许鹿在药房门口坐了下来。
夜已深,窗外慢慢响起浠沥沥的雨声。
对着漆黑雨夜给自己上药,这场景,说不清是凄惨,还是滑稽。
许鹿避着伤口摘下帽子,取了口罩,对着镜子,查看起伤口来。
还好,只是肿了个大包,破皮,流了点血,但远没有小柠描述的,那样惨烈。
小柠将一堆药摊开后,先从盒子里抽出根棉签,蘸了酒精,递给许鹿。
一扭头,就看见明晃晃的白炽灯下,许鹿那张清水出芙蓉的面孔,惊呼道:“许鹿姐,你要不要来娱乐圈玩玩?”
许鹿不以为意地笑了下。
她接过棉签,给伤口消了毒,又娴熟地涂上药油,而后剪了块大小合适的纱布。
许鹿一边包扎,一边用某种郑重的语气,跟小柠确认道:“采访是确定延到下周了吧?”
“是延到下周了。”小柠正襟危坐起来,指天发誓道,“不过,那都是变态主子令人发指的严苛导致的,绝对,绝对,不是故意要为难许鹿姐您。”
“我知道的。”许鹿被小柠煞有介事的样子逗笑,温声道,“没关系,下周挺好的。”
那这样,就确定不用再碰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