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鹿脑子里,浮现赛车场上,那个高挑靓丽女生的身影。
她别过脸,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盯着前方的树影,不再吭声。
然后,就听到陈念沂沉了声,缓缓道出后半句话。
“想我奶奶。”
许鹿反应了两秒,无声地“啊”了下,趿上拖鞋,噔噔蹬跑回屋子里去了。
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拿了包简装的饼干。
她撕开包装纸,将东西递到陈念沂面前。
“奶奶的味道,尝一下。”
陈念沂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他借着院外昏黄的光线,看清饼干上的字迹。
“奶奶的手工饼干——重回儿时的味道。”
哐当一声,那颗心,像被什么东西轻碰了下。
陈念沂伸手,拿了块饼干。
是夹心的那种,中间那层奶油甜腻腻的,不太正宗,但的确有点小时候的味道。
“你喜欢这种东西?”陈念沂眼神“嫌弃”地盯着许鹿。她似乎跟自己想象中的样子,不大一样。
“不是,校门外有个摆摊的老婆婆,”许鹿拍掉手上的饼干屑,喝了口水,“太阳又大,城管还时不时跑过来,我看老人家挺辛苦的,就把剩下的都买了。”
陈念沂垂下眸子。
一潭深水,风波不惊,叫人看不出到底在想些什么。
忽尔,旁边传来倒吸凉气的嘶嘶声。
他转过头,许鹿正捂住腮帮子,胡乱揉着。
“你别告诉我妈。”她从厨房拿了瓶冰水,灌了两口后,含糊着跟陈念沂交代。
“?”对方蹙眉。
“钟女士要知道了,肯定带我去看牙,顺便再让我把智齿拔了。”许鹿痛苦地摆手,“我室友之前拔过,脸肿了一周,我不去,坚决不去。”
“有些东西,如果早晚注定要从你身体里被剔除,晚一点,不如早一点。”
陈念沂似乎不为所动,起了身,作势要往院里走。
“哎!”许鹿拽住他,“你要是告诉我妈,我就把你的秘密告诉陆姨。”
陈念沂后退一步,重新回到光线下,抄着手,望向许鹿,“我什么秘密?”
“你骗陆姨,说我们是在公共课上见的,”许鹿捧着牙疼的那半边脸,仰头,一副谈交易的模样,“但其实,你是想隐瞒比赛的事情吧?”
陈念沂挑眉,不置可否。
原本是想进去拿点东西的,但这下,他忽然改了主意。
拉着许鹿的手腕,一把将人拽起后,他无情嘲讽道:“真不知道,是该说你聪明呢,还是蠢。”
“啊?”
尚未反应过来他那句话究竟是褒是贬,许鹿就被拉着,往院子里走。
心一沉,她破罐子破摔。
“我不去。”许鹿试图挣扎,但无疑是以卵击石。
“你多大了?”陈念沂连拉带扯,“别耍赖。”
“不去!”
陈念沂定下脚步,回头盯着她。
“去刷牙。”音量一提高,低沉嗓音就带了点不容置喙的意味。
“啊?”许鹿放松下来,“那行吧”
那个晚上,静谧,平和,暖意融融。
甚至,老歌的旋律,总敲在心尖,以至于心率偶有失常。
谁都没有察觉到,平静海面下,正在酝酿的危机。
洗完澡后,许鹿循着香味来到厨房。还擦着滴水的头发,一盘饺子,便被塞到她手里。
“这个给陆姨他们送过去。”钟曼交代说。
“这么晚,人家都睡了吧。”许鹿迟疑。
“没呢,几分钟前还在放歌。”钟曼笃定道。
许鹿“噢”了声,将毛巾搭在脖子上,接过盘子,穿着身卡通睡衣,踩着咯吱作响的拖鞋就过去了。
屋子里亮着灯,门开了条缝。
许鹿在门口叫了两声,没人应,便推门进去了。
环视一圈,灯光昏暗,人影全无。
许鹿刚要叫人,视线落在客厅,顿时汗毛竖立。
她将那盘饺子放下,提着一颗心,慢慢走过去。
一地狼藉。
被砸碎的碗,摔碎的杯子、花瓶,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惨不忍睹。
红酒洒了一地,顺着客厅地板,蜿蜒成一股鲜红刺目的小溪。
那片红淌过白玫瑰,玫瑰不再纯洁;淌过碎玻璃,乍一看,玻璃边缘沾了红,像伤了人的利器。
眼前的一切,无不昭示着,就在不久前,这里刚爆发过一场激烈的“战争”。
许鹿被吓傻了,僵在原地,呼吸迟滞。
接着,她便听到了若隐若现的呼救声。
循声而去,许鹿慌忙推开陆珧英的卧室,见她正倒在地上,双手捂着心脏,呼吸急促,一脸痛苦。
许鹿霎时慌了,眼泪当即砸下来。
她将陆珧英扶起来,乱抹了把脸,问她,“陆姨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我帮你叫叫医生。”
她抖着手,掏出手机,却被陆珧英拉住了。
陆珧英指着天花板,吃力地吐出一个字,“药”
“药?”
许鹿看了眼天花板,又在屋子里环视一圈,没有发现药箱。
拾回理智后,她猛然想起什么,对陆珧英说:“陆姨你撑住,我去帮你找。”
许鹿冲出房门,狂奔上了楼。
她来到陈念沂的卧室门口,猛拍房门。
没等对方应允,便砰一声,推门而入。
“陆姨陆姨。”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嘴唇也在颤抖,费了好大的力,才把话说完,“陆姨出事了。”
话音落下,她才发现陈念沂满手是血,桌上放着把刀,刀刃沾了血。
闻言,陈念沂冲了出来。
许鹿拽住他,磕磕巴巴提醒道:“你的手在流血。”
陈念沂随手拿了件t恤,边冲下楼,边撕开衣服的一角,扯下块布,缠在手上。
服下心脏病的药后,陆珧英终于缓了过来。
陈念沂将她扶回床上,盖好被子,他始终面色平静,但通红的一双眼,却泄露了此刻的恨意。
陆珧英看懂了儿子眼里的阴鸷,握住他的手,微微摇头。脸上,是绝望后的释然。
“以后,”她气若游丝道,“就咱们娘俩好好过日子。”
离开陆珧英的房间时,许鹿被她叫住。
“小鹿,今天是你救了陆姨一命,但陆姨还有个请求”
许鹿跟在陈念沂身后,上了楼。
脑子里装着事,险些被楼梯绊了一跤。
“你回去吧。”到了卧室门口,陈念沂回过头,淡漠地看着许鹿。
他眼睛依旧通红,浑身力气被抽走,疲惫到再无力应付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