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度几乎都是侧面,偶尔两张正面的,也是趁对方笑得闭了眼时,摁下的快门。
鼠标不停地,在那几张人像上,来回滚动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念沂才回过神来,退出了界面。
两人是在周末晚上,离开崇远的。
车先停在许鹿家门口。
许鹿心事重重下了车,迟疑着,想说点什么。
她从司机手中接过行李,见车又要发动了,才磨蹭着回到车窗前,微微俯身。
但对上陈念沂那双洞若观火的眸子,话锋一转,最终只吐出两个字。
“再见。”
陈念沂一怔,像是没料到她用如此郑重的语气,只是为了说出道别的话。
他淡淡“嗯”了声,面上没太大的情绪起伏:“早点休息。”
直到车疾驰而去,消失在巷子里,许鹿才低喃出心里那句话。
“还能再碰面吗?”
直到国庆后,许鹿都没再见过陈念沂。
两个人虽在同一所大学,但许鹿的新闻系和陈念沂的计算机系,隔得远,几乎不会碰到。
只有一次,许鹿在食堂外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她动了动唇,想打招呼。
但见对方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又飘远,她最终噤了声。
她和那个被围在一群人中间,被众星捧月的男生之间,似乎,连朋友都算不上。
再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是在半个月后。
许鹿回到家,蹬掉鞋,揉着酸痛的脖子,抬眸,就见陆珧英眼睛红肿地坐在她家沙发上。
“陆姨。”许鹿小心翼翼叫她。
陆珧英笑得勉强:“小鹿回来了?快洗手,准备开饭了。”
“好。”许鹿没敢多问,就朝厨房走了去。
谁知,还没上桌,就被母亲派了个任务:“你给念沂打个电话,让他过来吃饭。”
许鹿照做,但没人接。
“那你过去叫他。”钟曼把女儿推出厨房。
许陈两家挨得近,就隔了两条街,许鹿是知道地址的。
这段时间,她时常跟着钟曼去陆姨家,虽然从未碰见过陈念沂,但对他家,倒是了如指掌得很。
许鹿立刻换了鞋,骑上前院那辆被荒废很久的自行车,几分钟就到了陈家。
她将车停在楼下,人还没上去,就听到二楼砸东西的声音。
许鹿在心里叹口气。
她收回之前对陈念沂的评判——哪是什么上天的宠儿,分明就是在夹缝中长大的可怜人。
在这样的环境里,长成天之骄子,也不知背后付出了多少血汗。
门是半掩着的,玄关处放了个黑色行李箱。
两父子似乎吵累了,坐在沙发上,一头一尾,都闷着不吭声。
许鹿在门口站了两分钟,快憋死了,终于敲了门。
陈光华见到她,立刻迎了过来,换上了副笑脸:“小鹿,你怎么来了?”
许鹿笑道:“我妈让我来叫叫你们过去吃饭。”
陈光华一愣,沉沉叹了口气。
“饭呢,陈叔就不吃了,等会还得去机场。”
陈光华轻拍许鹿的肩膀,语气诚恳道:“以后陈叔不在,就得麻烦小鹿,帮我多照顾着点陆姨了,好吗?”
许鹿乖乖点头。
“还有啊,替我向你爸爸道谢,这些年,他帮了陈叔不少忙,我都记着呢。”
“好。”许鹿应了声。她预感到陈光华这一走,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
陈光华交代完,最后看了眼沙发上埋着脑袋的儿子,便拉上行李箱,头也不回地下楼了。
皮鞋声慢慢远去。
楼下单元门被推开,又弹回来。
很快,楼道里除了偶尔响起的猫狗叫声,再没任何响动。
许鹿那颗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她进了屋,反手将门带上。
客厅里,一地狼藉,仿佛崇远那晚在重复上演。
陈念沂还愣在沙发上,埋着脑袋一动不动,像被噩梦魇住了。
许鹿默默去厨房,拿了扫帚,慢慢将一地渣滓归拢,收拾好。
将碎片倒进垃圾桶时,许鹿瞥到旁边一个箱子,被砸破了,像是要被处理掉。
她好奇着,掀开盖子,顿时目瞪口呆。
满满一箱的木雕,大概有几十个。旁边,还摞着好几个一模一样的箱子。
许鹿浑身发毛。
她甚至能想象到,每当陆姨和陈叔在家里吵得撕心裂肺时,陈念沂在屋子里“冷静”地雕刻着这些东西,然后不小心弄到手,血不断往外淌的样子。
原来,他说的父母打架如家常便饭,还真不是夸张。
就在这时,客厅里忽然有了动静。
陈念沂起身,拿上茶几上的钥匙,就要出门。
“你去哪儿?”许鹿冲出厨房,语气有点急。
陈念沂这才想起屋子里还有个人,面无表情道:“别收拾了,回你自己家吧。”
“我妈叫你过去吃饭,陆姨也在。”许鹿望着他,紧张到手心冒汗。
她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和表情,让气氛缓和一些,只能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
陈念沂盯着许鹿,狭长眼皮下,那双通红的眸子,让他看起来既脆弱,又像电影里坠入人间的魔。
视线在许鹿脸上游移片刻后,他答非所问。
“去兜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