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她一直躲着陈念沂。
她既期待着,他能对那晚的事交代点什么,却又害怕他扔过来的,是一颗重磅炸弹。
但下了两个台阶,想起今天的要紧事,脚下一顿。
这堂课要划考试重点,孙嘉芋不在,重担便落她身上了。
这是学校首次给大一新生开选修课。相应的,要求也高。
大家生怕被阎罗挂科,所以这会儿教室里基本满员了。
权衡利弊后,许鹿放弃逃跑的念头。
她扫了眼室内,找了个最后排靠墙的位置,坐下后,又把卫衣帽子罩在了头上。
铃声响起的前几分钟,教室里忽然喧闹了起来。
许鹿没在意。
她翻着报告的最后几页,拧着瓶水。盖子有些紧,她拧了几下,也没弄开。
下一秒,手中的水便被旁边人接过去,拧开,又递回给她。
许鹿很自然地接过来,喝了两口,猛然察觉到不对劲。
孙嘉芋今天逃课,去参加徐蔚森老爷八十大寿的生日宴了
那旁边的人是?
她微微抬头,便瞧见前面的几排人,都齐刷刷望着她。
心底滚过一个名字。果然,转头便对上陈念沂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好巧。”
许鹿将瓶盖拧好,带着端庄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语气生硬道。
陈念沂没应声。
他径直拿起许鹿那本报告,扫了眼蓝色封面上的字,道:“你最近就是在忙着研究这个?”
“是啊,最近可忙了。”许鹿从他手里轻轻抽回资料,塞进包里。
陈念沂看她一眼,不紧不慢道:“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问我。”
许鹿一愣,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
陈念沂挑眉,目光如炬:“觉得我不懂你们专业?”
“不是。”许鹿诚恳解释道,“我这不是怕耽误你的时间嘛。”
这时,桌沿被敲响。
“同学,可以换个位置吗?”前排的女生问许鹿。
许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立马点头。
但摊在桌上的教材,却被旁边的人拿走了。
陈念沂翻了下许鹿的选修课教材,沉着嗓子,慢条斯理道:“李言的书我落在寝室了,借你的看一下。”
“哐”一声。
这釜底抽薪的一招,让许鹿手中的笔袋掉了下来。
没有教材,她还怎么划重点。
前排的女同学霎时变了脸。
连同周遭的人一起,神色狐疑地看向关系暧昧的两人。
被一圈不怀好意的视线凌迟,许鹿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我哥说,他没带书。”
“我哥”俩字一出,四周犀利的目光,顿时转变为友好亲切的凝视。
铃声响起。
许鹿在学神近似于“监督”的目光下,战战兢兢勾划着重点。
但阎罗的语速太快,她还来不及记下,便跳过了。
“上一句是什么?”许鹿无奈,只能向旁边的人求助。
陈念沂盯着她书上密密麻麻的字,语气有些严厉:“你平时就这样记笔记的?”
那神色分明是严肃的,但落在许鹿耳朵里,却听出了嘲讽的意味。
许鹿直视着他,较劲道:“有什么问题吗?”
“只需要记关键点就行了,而且”
陈念沂拿过教材,扫了下书的东南西北四个角——她刚抄下的“重点”,蹙眉道:“杂乱无章,一点逻辑也没有,回去还得重新梳理,你这不是划重点,是浪费时间。”
“我要是有你那个脑子,连笔记都不用做了呢。”许鹿把笔一搁,嘟囔道。
陈念沂瞥她一眼,那眼神颇有种夏虫不可语于冰的意思。
然后,他默不作声拿过许鹿的笔和本子,跟着阎罗的节奏,重新梳理起笔记。
接下来的整堂课,许鹿都听得心猿意马。
视线牢牢凝固在那双,随着笔记而微微晃动的,骨节分明的手上。
课后,一张条理分明,字迹工整的笔记被摆到许鹿面前。
她愣了下,才接过来。
然后,她所有的自以为是,瞬间被碾压成灰了。
许鹿拿着那张思维导图式的笔记,问陈念沂:“你给我了,那李言怎么办?”
“我记在脑子里了,回去给他誊一份。”陈念沂盖上笔盖,不以为意道。
“”又在炫耀。
将东西收起。
许鹿再抬眼时,教室里人还剩下零落的几个人。
但陈念沂挡在外面,他不走,她也出不去。
许鹿瞥了眼正在跟同学讲话的某人,将视线锁定在桌下。
这头,陈念沂偶然遇见同系女生,被缠着请教了好些专业课的问题。
终于收了尾,他转过头,刚说了句,“晚上一起”
却见人已经从桌下钻出去了。
他盯着那个踩了风火轮的背影,漆黑瞳仁里,倏然间落满了雪。
搅乱一池春水,然后又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所以,是一时起兴,还是后悔了?
期末。
各项考试扎堆而来,时间被填得满满当当。哪怕许鹿不躲,也很难再见到陈念沂。
但这天,许鹿和孙嘉芋,徐蔚森三人刚从图书馆出来,就撞见乐队那帮人。
她转头,便要脚下开溜。却听到李言问她:“你知道你哥下午比赛完,还有什么事吗?”
比赛?
许鹿停下脚步,扫了圈人群,果然人不在其中。
将一颗心安稳放回后,许鹿这才茫然道:“什么比赛?”
“计算机大赛啊。”回答她的,是一旁的赵琦越。
她明艳的笑容里,带着某种优越感:“念沂代表计算机系去参加一个专业类比赛。”
许鹿沉默点头。
“你可能不知道,念沂高中的时候,这方面就挺厉害的,班里的同学还给他取了个绰号,叫c++”赵琦越盯着许鹿,“c++就是一种编程语言。”
许鹿动了动唇,不知作何回复。
孙嘉芋却在旁边开了口,语气有些呛人:“又不是一个学校的,能知道才怪。”
赵琦越被噎,脸倏地红了。
正要怼回去,见周围路人望过来,她噤了声,憋着一股气,把视线别开。
气氛陡然凝固。
徐蔚森适时出来打圆场,对众人道:“陈念沂他晚上要去兼职,弹琴、驻唱什么的,反正挺忙的。”
“他家里是出什么事了吗?”曾奎将视线从手机上抬起,问道。
“别担心,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未雨绸缪,自力更生。”
徐蔚森打完官腔,便载着孙嘉芋去电影院约会了。
一群人散了后,许鹿在回宿舍的路上,收到孙嘉芋的信息。
是酒吧的地址。
谁说她要去啊。
许鹿选中信息,刚要按下删除键,孙嘉芋又连发两条过来。
[不过酒吧街那边挺乱的,你还是别去了]
[而且,听说老板娘好像对陈念沂有意思,你别去受刺激了]
许鹿将手机扔进包里。
但晚自习后,她那颗心还是定不下来,像被放在火上,反复煎烤着。
想念这种东西,大概跟咳嗽一样,一旦被压抑过分,便会疯狂反扑。
颇有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气势。
许鹿看了眼时间,九点。
她没再犹豫,迅速查了下那家酒吧的具体位置,收拾好包,出了宿舍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