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知道,一直都知道。
但此刻,却非要逼她,亲口把这句话说出来。
许鹿直愣愣望着陈念沂。
他的目光格外认真,也格外热烈,像荒原上燃不尽的一把火。
火光中,她开始缺氧。
近乎窒息的缺氧。
许鹿发现,他那双冷淡又锋利的眼睛,在某些时候,跟他的声音一样,蛊惑人心。
她本能地想逃。
在脑子想明白之前,身体已经行动起来。她俯下身,试图从陈念沂胳膊下钻出去。
但这回,却没有得逞。
陈念沂毫不费力地将她拽了回来。
“跑什么?”将她圈起来后,微微松了点握着她手腕的力道,沉声道,“我话还没说完。”
许鹿提着颗心,一时失语。
陈念沂盯着许鹿那双懵懂又紧张的眸子,轻而缓地解释道:“我跟赵琦越,也只是朋友。”
“所以?”她终于顺着问出了口。
“所以——”
陈念沂话音刚起,便被口袋里传来的急促铃声打断。
他下意识摁掉。
继续回到刚才的话题上。
片刻后,铃声再次想起。这回,不光是他的,还有许鹿的。
此起彼伏的铃声,在空荡的房间里,诡异而急促。
来电显示,分别是两人的母亲。
不知为何,许鹿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她立刻和陈念沂拉开距离,接起电话。
半分钟后,许鹿那颗飘浮的心,便被电话里的异样,拽回了现实。
她慌忙回头看了陈念沂一眼,将电话支到他面前,低声道:“你家好像出事了”
陈念沂接过许鹿的电话,听了几秒,跟他接到的那通,一模一样。
紧接着,陈念沂立刻掐断电话,报了警。
而后,他绷着脸对许鹿交代了句,“你在家等着”,便收拾着冲出了许家大门。
眼前的情况,忽然从喜到悲,许鹿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陈念沂的身影步入院里的暗夜中,许鹿才回过神来,慌忙拎上外套,狂奔出去。追上陈念沂后,喘着气道:“我跟你一起去,我”
“不行。”陈念沂穿上衣服,拉开车门,打断她。
“可我妈还在你家。”许鹿语气坚定。
陈念沂盯着她,两秒后妥协道:“那到时候,你得听我的话。”
许鹿点头:“好。”
上了车,许鹿拉过安全带,系了好几次,才终于成功。
她有点担心钟曼的安危。
钟曼和陆珧英遇到了高利贷催收的混子,两人此刻正在陈念沂家被扣着。
这两通无人应答的电话,便是他们的求救信号。
电话里,许鹿大概听到了三个男人的声音,有领头的有跟班,无一例外言语粗鄙,行为粗暴。
她想给许意书打个电话,但刚调出电话号码,便想起父亲此刻在出差的飞机上,只能作罢。
一抬眼,前方忽然有车插入,陈念沂没留神,险些撞了上去。
还好在最后关头,及时刹了车。
许鹿心有余悸,朝旁边的陈念沂看过去,见他正绷着张脸,薄唇紧抿,整个人像块冷硬的铁,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泛白。
正好红绿灯。
陈念沂靠在椅背上,深吸了口气。
起初,他以为陈光华离开了,生活便从此太平。结果陈光华却用他的贪婪,再次把这个家拖进了深渊。
后来,他以为,只要他用尽全力,拼命奔跑,便可以重获自由。
如今,事实证明,他太天真了。
“你别没担心。”许鹿伸手,覆上他握着方向盘的那只冰手,“如果他们的目的是钱,应该不会伤害妈妈们。”
柔软的声音在车内响起,陈念沂像是被抽回了魂。他转头,望着许鹿,静默片刻后道:“对不起,连累钟姨了。”
许鹿心疼地摇了摇头。
抵达时,楼下停着警车。
两人多少松了口气。
陈念沂走的急,许鹿慢他一步跟在后面。她鬼使神差抬眼,忽然发现二楼的某个窗户边,有三个黑黢黢的人影,顺着绳索爬下来。
再定睛一看,那道窗户,不正是陈念沂家的。耽搁的片刻间,跑在前面的两人已经上了车。
他们要逃。
许鹿反应过来,捡起旁边的一块砖头,砸向最后面那个胖子。于此同时,她回头高喊了句,“陈念沂,人在这儿。”
被她砸到的人,痛苦地惊呼一声。
转头,见是个小丫头,也不顾同伴的催促,恶狠狠啐了一口,三两步朝她走了过来。
许鹿瞥了眼身后,陈念沂没跟过来。
她边倒退着,边伸手去摸手机,被一个树枝绊倒,摔在地上。
胖子已经走到了面前。
他拎起许鹿,一手掐着她胳膊,凶神恶煞道:“哪来的臭丫头,没长眼,敢砸你大爷。”说着,另一只手就要朝许鹿扇去。
然而,没等那只手落下来,许鹿已经咬住了胖子掐着她的那条胳膊。
死命的,用尽浑身的力气。
于是,整个小区都响起了杀猪般的嚎叫声。
胖子没料到会被弱不禁风的小丫头偷袭,手一撒,直接一脚踹过去。
下一刻,却被一副从不远处砸过来的手铐,砸中了鼻梁。
又是一声惨痛的惊呼。
许鹿转头,便看见陈念沂带着一个警察,朝她狂奔了过来。
陈念沂沉着脸,将许鹿扶起来,然后,他走到那个男人面前,阴沉地道:“哪只手碰的她?”
胖子还趴在地上,一手痛苦地捂着鼻子,陈念沂已经伸脚,踩了上去。
马丁靴在他手背上,狠狠碾压着。
一声声痛苦的求饶。
陈念沂仍然没松脚。
接着,他又抬脚,狠命踹向胖子另一只捂着脸的手,似乎要把方才发现身后人忽然不见的恐惧,都发泄出来。
那一刻,他像是疯了般,也不顾身后警察的劝阻,恨不得把心底的阴暗都悉数释放。
直到,骤然想起许鹿还在身后,这才收住了脚。
陈念沂绷着张脸,走回许鹿旁边,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眼。
许鹿以为又要被骂莽撞,乖乖埋着头,没说话。却见他伸手,将她身上的尘土拍干净,摩挲着她的脸颊,耳语道:“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