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响起。
将许鹿从深海中的时空缝隙里,捞了回来。
她伸手关掉,下意识揉了下眼角,湿哒哒的,像流过泪。
这一夜,她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破碎的,锐利的,并不美好。
混沌中,最后那句话生生卡在她心脏处,像跟带刺的细线,在心脏里游走,隐隐作痛。
感冒加重,嗓子彻底哑了,她喝着水,揉了下偏头痛的脑袋。
定了定神后,许鹿裹上厚厚的外套,顺手拿了顶帽子戴上,便掀开被子,准备去洗漱。
趿上拖鞋,许鹿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是无业游民了,哪还有加入早高峰的资格。
她自嘲地笑了下,又倒下去躺了会儿后,才慢腾腾去收拾自己。
刚拉开卧室的门,脚下就踢到个牛皮纸袋,捡起来一看,里面装了颗红彤彤的大苹果。
她盯着那颗苹果愣了下,然后扫了眼周悦的房门,将东西拿回房,又重新拿了盒牛奶放到周悦房门口。
这些年颠沛流离的生活,她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人,在路过后,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碰面的机会。
所以,任何的善意或者悔意,都弥足珍贵。
许鹿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就搞定了搬家的事。
这天下午,她正在打包着为数不多的行李,便接到了[看见]新闻部hr的电话,通知她翌日入职。
挂了电话后,许鹿狐疑地登录官网查看了下。果然,她的照片已经赫然显示在新人名单里。
她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柳暗花明,究竟是怎样发生的,但似乎,人生还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将搬家的重任交给刚回榕城的孙嘉芋后,许鹿一大早便去新闻部报道。
上午是新员工入职培训,结束时,她忽然被顶头上司陆见深叫住。
许鹿停住脚步,回过头,神色诧异地望向会议桌主位的那个人,心里不免有些忐忑,“陆总,您有什么事吗?”
对于陆见深,许鹿是充满感激的。听hr说,她的回归便是陆见深亲自拍板的。
但这样一个能在人事斗争中运筹帷幄,不费一兵一卒便把对手踢出局的人,多少又让她心里发怵。
“是这样的,有些事情虽然已经做出了弥补,但我还是想替——”陆见深顿了下,似乎在斟酌如何称呼他的手下败将,两秒后,继续道,“替我的前同事,向你道个歉。”
许鹿受宠若惊,但不知该回复句什么,见顶头上司还算温和,便斗胆问道:“陆总,我有一个疑问?”
陆见深微微点头,示意她继续。
“为什么您会让我回来,是因为其他什么人的原因吗?”许鹿终于问出了藏在心里的疑虑。
正如罗奎所说,饶是她再无辜,在森严的制度里,也很难真正去讨回什么公道。
陆见深笑了下,那笑深不见底。
他当然知道许鹿口中的“其他人”是谁。黎晏关心她比自己更甚,她和陈念沂那些事,他自然有所耳闻。
“许鹿,你太小看我了,我陆见深像是那种会被旁人左右的人吗?”陆见深靠在皮椅上,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温文尔雅的气质中,带了些无法言喻的压迫感,“而且,你也太小看你自己了。”
许鹿点头,如释重负道:“谢谢陆总,我会努力的。”
陈念沂赶在下午的通告前,去大学城内某个熟人的琴行,取了从国外定制的那把吉他。
吉他上刻着一个专属铭牌,20170108。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划过那那串数字,不知想起了什么,人开始走神。
“这数字,一看就有故事呐。”琴行老板老曾意味深长的语气,将他拉回现实。
“没什么。就是提醒自己别再犯同样的错误。”陈念沂没多做解释,只拍了拍老曾的肩道,“改天请你吃饭。”
琴行在榕城音乐学院,和榕大一街之隔。取完东西后,他鬼使神差将车开进了榕大。
这天是周一,车多人多,教学楼不断有下课的同学涌出,几条吃喝玩乐的美食街也是人满为患。
陈念沂顺着人少的小路,开车缓行。不知不觉,竟又驶入了某个老小区附近。
他将车停在小区外的巷口,盯着门口进进出出的人潮,半晌后,终于翻出某个电话号码,拨了出去。
很快,就响起了回应。
却是个机械化的女声:“您拨的电话是空号。”
陈念沂掐断电话,将手机一扔,好气又好笑。
从前,他讨厌任何迂回,啰嗦的行事风格,凡事都喜欢用最干净利落的方式处理。现在,他的耐心反倒增长了不少。
来日方长,不急。
但下一刻,他刚发动引擎,准备离开,就瞧见个熟悉的身影。
孙嘉芋一路骂骂咧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将车开进了这个楼栋空间窄小,又停满私家车的破落老小区。
从包里掏出许鹿闪送过来的钥匙,一开门,一股潮气顿时扑面而来。
“进门左手边第一间。”孙嘉芋深吸了口气,回忆着许鹿的话,拧开了次卧的房门。
就两个行李箱和一个背包?!
孙嘉芋不可置信地在房间里环视了几圈,将衣柜和书桌全部打开检查了遍。又去客厅,厨房,卫生间分别看了眼。
还真没什么落下的。
她吸了吸鼻子,抱着极为复杂的心情,将许鹿那少得可怜的行李拎下楼,塞进后备箱里。
新住址在榕大的另外个小区,一南一北,房子同样是有点年头的。但好在,终于不用跟人合租了。
然而,打开门只扫了眼客厅,陡然间,孙嘉芋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不用跟人合租的代价,就是更加惨不忍睹的简陋条件——客厅墙皮剥落,颜色深浅不一,像个被泪水晕花妆容的小丑。
她伸手摁亮客厅的吊灯,光线颤颤巍巍,几乎可以上演恐怖片。还有布满污渍的玫红色窗帘,被咬出破洞的老旧沙发
孙嘉芋摁着突突的额角,一边检查着房内的所有器具,一边拿出手机,拨给了搞室内装修的表弟。
陈念沂踩着一地枯枝败叶,抬头打量眼前的这栋老楼。
比之前那个,似乎更加年代久远。
水泥外墙伤痕累累,各种明线交相纵横。
墙面,单元楼铁门上贴满了各种开锁,通下水道的小广告单。
视线逡巡了一圈后,他拿出手机拍下周遭的环境,这才根据刚才开门声的位置,估摸着上了三楼。
隔着一条并未完全阖上的门缝,果然看到了孙嘉芋的背影。
“行,你赶紧过来啊。沙发要换,灯要修,窗帘也要换对了,把那个检查燃气安全的师傅也一起带过来。”
孙嘉芋有条不紊地跟表弟安排完,末了,还不忘替当事人诉苦。
“你说小鹿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在国外住地下室,生病,被人骗。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不是遇到关系户,就是莫名其妙被网暴,连找个房子也这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