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鹿放下筷子,扯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角。
“早好了,之前给你说过的呀。”她双手捧起汤碗,盯着汤面飘着的葱花,语气轻描淡写,眼睛却始终没看孙嘉芋。
孙嘉芋半信半疑,撇嘴道:“那会儿去巴黎看你之前,你也跟我说过得很好,结果”
一声沉重的叹息。
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孙嘉芋皱了眉,语气却蓦地低了下来,“要不是徐蔚森说漏嘴,我都不知道你病得那么严重。”
“许鹿,你压根就没把我当朋友吧,这么大的事竟然瞒着我?”
汤面的葱花,被许鹿一颗一颗夹出来。
一番机械化的无意识动作后,她才终于抬起脑袋,心虚地笑了下,“哪有多严重,是徐蔚森夸张了。而且,后来不是很快就好了嘛。”
“真的?”
“真的。”许鹿下巴指下某盘菜,“比你这蒸排骨,还真。”
“行。”孙嘉芋没再追问,挑眉道,“既然病好了,那这桌菜你得给我吃光。”
“”许鹿视线一一扫过桌上的六七个盘子,深吸口气,重重点头。
晚饭后,孙嘉芋帮着许鹿收拾起行李。
东西本来不多,但孙嘉芋又临时让她妈快递了几个箱子过来。
大到电磁炉,咖啡机,小到衣服鞋子,护肤品看似杂乱无章,但几乎都是雪中送炭的必需品。
许鹿立在满屋子的庞大工程中,有些无措。
她盯着将自己团团围起来的那些生活用品,鼻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耳旁,依然是孙嘉芋的碎碎念。
“我跟你说,这个中药罐超级好用,但是你记得要先大火,再小火喔”
许鹿背过身,含糊地回了句“好”,然后,她拿着电磁炉往厨房去了。
将东西摆好后,她在原地立了会儿,收拾好情绪,才又回到客厅。
孙嘉芋正蹲在卧室门口,拿着一件男款运动服打量,见她回来,疑惑道:“这衣服是谁的啊?”
许鹿一怔,将黑色运动服接过来,挂进了衣柜,半晌后,才淡淡地道:“一个故人的。”
见她神色似乎有些不对劲,孙嘉芋猛然反应过来,不再多问。
她随手抓起旁边的体检报告,试图转移话题,但视线落在身高体重那一栏,顿时瞪大了眼。
163cm,40kg。
“天呐,小鹿你什么时候把身高魔咒给打破了?”孙嘉芋惊呼道。
她永远记得,当年许鹿为了冲破160大关,和最后的02厘米各种死磕,喝牛奶喝到吐的那些糗事。
许鹿轻笑了下,关上衣柜门。
“哪有。大二的时候就已经破啦,只是后来这几年,可能运动量够大,又往上窜了些。”
孙嘉芋自然知道,许鹿口中的“运动量”指的是什么。
不过是为了赶好几份兼职,风里来雨里去的长跑能力。
她伸手去抱住许鹿,心疼道:“就冲咱们小鹿是大器晚成型选手这一点,你以后在新闻部,肯定能闯出一番天地。”
灯光温黄,电视里放着一个热闹的相声节目。
两人靠在沙发上,喝着红酒,把各自这几年的生活,挑挑拣拣道了出来。
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孙嘉芋口若悬河念叨着,许鹿沉默听着。
偶尔,说到激动处,孙嘉芋会下意识抓住许鹿的胳膊。被掐得生疼,许鹿也没舍得让她松手。
分明是平凡而简单的时刻,许鹿却好几次用红酒杯挡住那双晶莹泛泪的眸子。
本以为自己足够坚韧了,但这一晚,却数不清鼻酸了多少回。
她好像有点儿明白了,回来的意义。
哪怕一切都已物是人非,但总有些人,总有些事,还是一如当年的模样。
“你看到我这里的疤没?”孙嘉芋眯起眼睛,指着眼皮某处,冷笑道,“当初徐蔚森他妈,嫌我是暴发户,又长得不出挑,我一气之下就去割了个双眼皮,结果没恢复好,留疤了。”
直到后来,天真的孙嘉芋才明白,那些五花八门的理由不过是借口罢了。
徐蔚森那位出自书香门第的母亲,压根从骨子里就看不上她。于是,在分分合合很多次后,终于还是分道扬镳。
砰一声,许鹿将杯子搁在桌上。整张脸都被酒气晕红,她抱着孙嘉芋,轻拍着她的肩头,鼓起的脸蛋明显是生气了。
然后,她嗫嚅道:“徐蔚森她妈妈,没眼光。”
孙嘉芋盯着一点威慑力也没有的纸老虎,沉声感叹起来。
“小鹿,原本我觉得你变了很多,但这会儿,我又觉得,你好像一点儿也没变”
清瘦明丽到让人眼前一亮,甚至第一眼都有点不敢相认。
但那双如林间小鹿般灵动的眸子,却一如往昔般,干净澄澈。
夜深人静。
见旁边的人睡着后,许鹿又开始搜集化工厂相关的信息,甚至在卫星地图上仔细辨认附近纵横的小路。
孙嘉芋半夜起来上厕所,见许鹿还在忙碌着,瞥了眼她的电脑,忽然想起什么,道:“这不就是大学时,我去过的那家后台挺硬的化工厂么?”
“是啊。”
许鹿清楚记得,那次,她为了躲陈念沂,撒谎说没课。而本应去化工厂的孙嘉芋,却因行程推迟,回校上课。
几人在校门口撞见,一开口,孙嘉芋便将她给卖了。
“那你可千万要注意安全啊,如果发生冲突,别硬上,赶紧走人。”